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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贵媳妇愣了一下,脑筋转得飞快,忙道:“有的,有的。”蒋府立府百余年,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奴婢私通之事也有过三四起,并不是每起都是同样的判罚,“有罚得轻些的,那女子是某位少爷屋里的婢女,只说她服侍不妥当,直接撵出去了。还有一个是老老太太屋里的婢女,因那婢女救过当时小少爷的命,主母怜悯,格外开恩让他们做了一对夫妻。”
蒋世友不解道:“那为什么开始那个罚得那么重?”一个是活活打死,一个是配成夫妻,简直是天上地下。
蒋贵媳妇忙道:“因为那个被打的婢女是服侍女眷的。当时罚她也是用的别的罪名,这样的事总不好公开的。”女眷的名声总是更重要。
虽然这理由足,但无论是另行施恩,还是加重责罚,靠的都是主人的一时想法,甚至一时心情,一句话。
蒋世友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他摇摇头定定神,突然问道:“翠珠,你多大年纪了?”
翠珠呜咽道:“回三爷,奴婢下个月满十九。”
蒋世友点点头,又问周韵:“娘子,你芳龄几何?”周韵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淡淡笑道:“回三爷,我十七了。”居然是十七?看她少年老成的样子,还以为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呢,原来自己是老牛吃嫩草,蒋世友被她笑得脸有些发红,忙清了清喉咙,又问菊芳:“你多大了?”
菊芳看得云里雾里,只得依言软声道:“回三爷,妾身十七了。”
蒋世友不由笑道:“女子都在十五六岁便谈婚论嫁,翠珠这年纪只怕都可以做人家娘亲了,为何不早些让她出去嫁人?”
蒋贵媳妇被他这一问,却答不上话了,只偷偷看了菊芳一眼。
这蒋府的规矩,丫鬟们年过十七便要出府,如果家里有人的可以由家人在外头说亲事,家里没人的若是不能自谋出路,便由府里做主婚配。但东府这边立府不久,一应奴婢大多是从西府过来的,男少女多,婚配的丫头名额便没有多少。再加上翠珠平时帮着菊芳做了许多事,是她极得力的心腹,菊芳拦着不让她出嫁,蒋贵媳妇也没有强行要求,其他姨娘看了,各自屋里也留了几个大龄丫头。可这理由,却是没办法当着明面说出来的。
菊芳哪里不知道这原因,她忙上前一步:“这都是我的不是,因为翠珠与我情同姐妹,我实在舍不得她出嫁,谁知她竟然……”说着眼眶一红,泪水如珠。
蒋世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自然猜不到里头那些七拐八绕的想法,好在他目的已经达到,也不需要再深究,他错开眼睛不去看菊芳的苦情戏,轻咳一声:“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府里不让人家适龄的女子婚配,这可是我们犯错在先了。”
蒋贵媳妇一脑门子的汗,忙应道:“三爷说的是,我稍后就去把咱们府里过了年龄的丫头都列出来,让她们各自婚配了去。”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周韵突然道:“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府里本来就人手不足,一下子去了那么些人,留的空子谁补呢?”
蒋世友想起之前正房里丫头不够还要老太太、太太送人来,便点头道:“言之有理,这事就麻烦娘子了。”
周韵眼光一闪,低头道:“不敢。”
菊芳和蒋贵媳妇脸色却变了。这人手的安插是件大事,她们之前就是借着这项借口,在府里各处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如今这权利平白落到周韵手上,只怕后患无穷。
蒋世友没察觉异样,继续问:“蒋姐姐,不知我们府里各个小门,进出是个什么规矩?”
蒋贵媳妇已经被他东一耙子西一榔头地搅得有点头晕了,实在不知道他又会出什么新文,只得硬着头皮按实道:“府里两处角门,一处后门,每处三个老妈妈轮值。平时采买上和粗使上的人因着差事的关系都是可以进出的。”
“进出可有记录?”蒋世友又问。
蒋贵媳妇错愕:“记录?老妈妈们都不识字,况且府里一直也没有要记录这些的规矩。”
蒋世友叹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就是因为进出没有把好关,所以才使得老妈妈以为有机可乘,铤而走险偷偷放人进来。如果把责任分摊下去,各处做好对应的记录,这样一来哪个妈妈守门的时候出了娄子就一目了然,大家一看蒙混不了,也就警觉不敢犯错了。”
周韵点头:“这个办法好,可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些记录更周密,还有如何让老妈妈们分别记录每个人,这都需要仔细斟酌。”
蒋世友道:“好像正房里的老妈妈和丫鬟都认字?”他曾见过雅意收拾桌上的书本,随口念了一句上头的诗,库房里的东西也是用纸签写好归类,老妈妈们看纸签就能找东西。
周韵抿唇一笑:“略识得几个字。”
蒋世友笑着点头:“那正好,交给娘子来办再好不过了。”周韵含笑应了。
蒋贵媳妇脸色更白了,这一会功夫自己手头两样大事都被人夺了去,要是再说下去,只怕这管家也不用当了。她眼睛一瞥地上呆愣的翠珠,立刻挤出一个笑:“既然府里事都有了定论,不知三爷打算如何处置翠珠?”
蒋世友直起身子:“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处罚的规矩。蒋姐姐,我们府里处罚犯错的下人,都有些什么类型的责罚?”
蒋贵媳妇忙道:“小错的骂几句,罚些月例银子,错大些的打板子,降一等,大错的直接撵出去或是发卖了。”
蒋世友点头表示了解,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赞成:“打板子这样的责罚还是少用为妙,毕竟都是成人,打板子挺丢人的。再则,若是打重了成了个残废,那么下半生岂不是毁了?”蒋世友同学是体罚的坚定反对者,更何况他自己现在就是个残疾,所以更加反感了。
蒋贵媳妇郁卒了:“可是若没有一点重罚,怎么能起到警醒的作用呢?”
蒋世友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非也非也,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他转过脸去看翠珠,“翠珠,你在这府里这么多年,积攒了多少私房钱?”
翠珠本来已经缩在旁边发呆,突然众人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大热天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回……回三爷,我这十多年攒了二十五两银子,打算……打算做嫁妆。”
菊芳听了,柳眉一竖,狠狠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居然瞒着我攒了这么多私房。
蒋世友哼了一声:“你一个三百文月钱的丫头,哪来这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的?”翠珠脸色煞白,磕头如捣蒜:“回三爷,奴婢对天发誓从来不敢做违法的事,这些钱有一半是我表哥给的,还有一半是我平素一文一文攒下来的。是奴婢的全部身家。”
“那你的卖身银子是多少?”
“回三爷,五两银子。”
“好!你犯下这等大错,虽然罪不可恕,但念在你确实已过婚配年龄,也算情有可原,再则你这十几年来伺候主人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罚你净身出户,只准随身东西,其他一概不许带,连你的私房也全部罚没。对外就说你伺候不周主人不满意———你服是不服?”
此判决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周韵顿了顿,掩唇低笑,菊芳手里的绢子掉到地上都没察觉,蒋贵媳妇也是目瞪口呆。翠珠猛然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与杖责发卖相比,这样的惩罚简直轻得太多,她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几下,忙道:“奴婢服!”
蒋世友笑眯眯地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你的银子我蒋府也不会要,全部会记账然后如数捐给寺庙或者善堂,也算为你做些功德好事。”
翠珠绝处逢生,捡回一条命来,忙伏地道:“多谢三爷,此恩此德,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蒋世友挥挥手:“这些话不必多说了,只是你自己也需要好好检讨一番,此事是念在你素来没有大错,给你一个机会,并不是说你的行为就是对的。身为女儿家若是不自尊自爱,又怎么能让他人怜惜你呢?”翠珠想到那做了逃奴的表哥,不由得心如冰浸,慢慢点了点头,满口苦涩。
蒋世友又望向蒋贵媳妇,“此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人的责罚也仿效这个。还有一事,以后咱们府里各项事情都该明文规定下来,虽然有旧例,但是一样事情既然可能有好几样旧例,或轻或重,也容易让人生投机取巧之心。”
蒋贵媳妇忙唯唯诺诺应是。周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