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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9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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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借鸦片得了暴利,一个个都眼红得不行。

在南洋有地的殖民产业,有船的船运公司,都想借鸦片产业分利。产业都在国内的大豪商们也认为国内应该能随便种随便运,他们银子在手,投在此业上,比投金融、工坊、矿山和织造等业获利更多。正准备大干一场,却传出要严禁的风声,自然怒不可遏。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敢讨伐皇帝,讨伐朝廷可是心气十足。

其他盐米油煤、钢铁、基建、织造等行业的院事倒是无心沾染鸦片,但就工商事根底而言,他们也不愿朝廷随意禁止一业。今日借鸦片之害遏鸦片产业,明日就有可能借其他理由,比如倾销害民,整治其他产业。

而且此事听说还有猫腻,朝廷的意思是扶持少数几家商人接手鸦片产业,禁他人沾指,这就大大有悖于工商自由,机会均沾的精神。因此其他行业的西院院事,也有心借此事,挡住朝廷伸向工商的魔爪。

“票决!谏议鸦片贸易自由!让陛下和朝堂看清楚咱们西院的心声!”

“跟汤右曾那帮人说明白,不允这一案,今年就别想通过一桩增税案!年底重订公司税时,不降个两三成,也别想咱们点头!”

“没错!公司税将近两千万两银子,咱们不点头,朝廷就没大义收钱!没这笔钱,朝廷就去喝西北风吧!看朝廷敢不敢掀了桌子,封了咱们西院!”

“喂喂,不要这么激动,咱们是跟朝廷商量,绝不是去逼迫朝廷……”

尽管有人还在调和,可在前朝就形同谋逆的话是、一浪浪丢出来,西院院首彭依德跟代表朝廷旁听的通政使对视无语,都道暴利真是能杀人心的。

东西两院的谏议案会分送给中廷和政事堂,政事堂里,汤右曾和陈万策、彭先仲等朝堂重臣,以及来自计司的顾希夷、翰林院的宋既、唐孙镐人正在商议怎么贯彻皇帝的指示,深化国中禁毒事务。

唐孙镐高屋建瓴:“陛下有言,要遏鸦片之害,除了禁,在民在国都另有坦途。”

“在民而言,吃鸦片是为排遣郁心,如果内心饱满,必不求外物解忧。因此百业兴旺,身心无束,人人都自强不息,也无人有闲心闲钱去吃鸦片。开民智,广民识,助民自强,不钳制人心,鸦片之害,自难深广。”

“这还是在民一面,自前方的拉,还有自后而来的推,助民人远离鸦片之害。皇帝扶持种黄烟和制烤烟,恰好是一桩能替代鸦片派遣身心之苦的行当。而以官府、天庙、民间医卫,例如英慈院等力量,宣导鸦片之害,建戒鸦片院所,同时以各方力量卡紧吸食鸦片的门槛,令鸦片在民间流传的成本高昂,立稳其大不赦之罪的名声,一般民人自也不会贸然去沾染。压鸦片入江湖黑道,黑上再加黑,也是管控那一面的灵巧手腕。”

接着由顾希夷谈在国一面:“在民是遏鸦片去处,在国是遏鸦片来处。鸦片有百倍之利,绝无法彻底禁绝。因此一国就需要广开正当获利之门,牵银钱去投它门,而不是盯上鸦片。”

“有百倍利在,怎么牵都抵不过鸦片,这就需要一国抬高资本入鸦片的门槛。之前我们所议,由少数几家公司垄断鸦片,分域产销,就是打下这门槛。除开公司垄断,朝廷这边还需要从刑民和金融等方面,给准备投资鸦片之人,压上重重顾忌。让它权衡,有十倍之利可以轻松赚得,还是义利一体,而百倍之利却有刀兵相加,获利几率渺茫,大多数人都会有所抉择。”

“这就需要商部和我们计司,借助金融和海关之力,来造这些阻碍。”

宋既总结道:“总之呢,在国一面,就得要正当之利跑赢鸦片之利。”

汤右曾皱眉道:“这还是要把鸦片之害导于外人,而观我东陆,还有何处可导?朝鲜日本小,吸食者也不算太多,看来看去,满清治下的华夏子民,依旧难逃其害啊。”

陈万策叹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再说了,若是满清治下真起大害,我英华还可借禁烟之事插手满清内务,官府民间上下都出手,不更利于我英华复土之业?”

这家伙一肚子权谋,也将鸦片产业当作了谋食满清的梯子,汤右曾只能苦笑。

再收到东西两院的谏议案,汤右曾的笑容僵住,额头也开始冒汗。

两院还真能抓住机会呢,这也成了他们跃身上墙的梯子……

众人看了两院的谏议案,也都纷纷抽凉气,都觉事情开始有些脱离掌控。

“范四海,果然是天生闯事的主!”

汤右曾磨着牙槽,咒骂挑起这事的罪魁祸首,至于范四海背后其实还是皇帝陛下这事,也就装作糊涂了。

两院一面推动朝廷瞩目朝鲜,为国争回面子,一面开始争夺自己的法权,众人都觉头大。

“还是请陛下赶紧定下方略吧……”

素有谋算的陈万策也没了主意,这两面都有悖于皇帝和朝廷的布置。瞩目朝鲜,就要打乱由西向东的国策,而两院夺法权,现在看来,步子迈得太大,可非皇帝和朝廷所愿。

“陛下圣心高远,定是早有谋算的。”

宋既这么说着,众人都下意识地点头,那是当然,陛下没这本事,又怎能开天下新势,立亘古未有之国?

置政厅,李肆的咆哮回荡在厅堂里,李香玉早早就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敢见到李肆那种铁青臭脸。厅中还有两个大小姑娘,更是被吓得趴在地上,簌簌发抖。李香玉忐忑了好一阵,犹豫着是不是把两个穿着过胸襦裙的姑娘拉进来安抚,可自己的小心肝都没人安抚,最终还是放弃了。

“范四海是民人,有《通商法》在身,可以自由行事,朕管不着。可冯静尧、白延鼎、还有你刘松定,都是朝廷命官!不管是总帅部军令,还是枢密院训令,乃至朕的谕令,都再三强调,不能挑起朝鲜之事!只能在背后助范四海自为。现在可好,出兵的出兵,勾连的勾连,居然还把两位翁主都拐到朕面前来了!当年青浦举事后,朕的话你们都忘了!?这一国,你们武人是不是又要来代朕做主!?”

刘松定跪伏在李肆身前,一身是汗,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本准备了太多辩护的理由,可皇帝一句话诛心,让他再不敢回嘴。他们这几个人觉得机不可失,悍然在朝鲜动手,连朝鲜翁主都带了回国,英华已不可能在朝鲜继续黏糊,只能赤膊上阵了。

不但这方向跟朝廷谋略不符,更违皇帝自开国以来,就再三强调的武人不得干政的原则。

虽然有些不甘,但陛下真要拿人头来固这原则,也只有认了……

刘松定这么想着,就等待皇帝一句:“拖下去砍了!”

好半天,除了李肆急促的呼吸,再没其他声音。

刘松定讶异,正要抬头,却听脚步声到了身后。

“和顺、和平,朕不是在责你们,不要怕……”

皇帝压下了怒气,柔声安抚着两位朝鲜翁主。

十四岁的和顺,四岁的和平小心肝刚平缓一点,皇帝咆哮再起:“李香玉!正该你来安抚翁主姐妹,却躲到一边,置身事外,你当自己是大小姐,在置政厅颐养心性呢!?”

姐妹被吓得白眼一翻,又软到了地上,大皇帝的帝王之威太重,仅仅只是说话就够她们喘气的了,现在还作金刚狮子吼,真是恨不得晕过去,可晕了又是大大的失仪,如此夹磨,大一些的和顺还只是两腿发抖,小的和平泪水鼻涕已糊了一脸。

李香玉赶紧奔了出来,牵着姐妹进了自己的房间,大皇帝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似乎一道名为“帝王之威”的光环也骤然消散,姐妹俩抱住李香玉,如见救主一般,呜哇就哭了出声。

拍着姐妹俩的背,李香玉哆嗦着暗道,皇帝从没这么蛮横过,肯定是真怒了。

正厅里,李肆训了李香玉,心情似乎好一些了,回到软榻上坐好,不知道是在训刘松定,还是在自语,总之那话很是怪异。

“被时势牵着鼻子走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李肆确实很生气,这十多年来,少有这般发怒过。两院在此关键时刻争法权,冯白等人在朝鲜悍然自为,刘松定不经请示就牵来朝鲜翁主,这都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鸦片之乱提前百多年出现,还是英华自己滋养起来的,这已让他深有挫败感,而朝鲜之变,更出乎他的预料。

冯白刘等人的应对没错,若是他在现场,也要这么干,说不定还要干得更直接。但自这一刻起,他已成了历史的傀儡,在自己推转的历史大潮中奋力挣扎,不进则退,这种感觉,让李肆越来越觉得自己失去了“先知”的神圣光环,只能依靠凡尘帝王的身份,在这个时空继续奋斗下去。

他是在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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