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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策问道:“白莲宗是我英华潜藏于北方的暗子?以何为证!?”
尚徐两人一呆,他们跟白莲宗都是单线联系,现在线断了,要拿凭据,那自是没有。而要他们两人亲身担保,他们又不明细节,只知有这么回事,也不敢贸然出头。
陈万策再道:“那五圣娘娘,有此号召人心之能,入国后要怎么处置?封官?许其就这么另立天庙支脉?她的信徒,会因入英华就安生过老实日子?这些事,你们就没想过?”
他轻叹一声道:“就算真是暗子,暗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利益。你们能保证,这白莲宗入国后,不会继续抱作一团,外于英华新世格局?你们能保证,这白莲宗不会在北方继续吸聚人心,以致将来尾大不掉,将南北人心之差裹作一处,他日为祸一国?”
这逼问太犀利,尚徐两人沉默,好一阵后,尚俊不服地道:“就因这些顾忌,就坐视这些义民赴死?不怕凉了北方人心?”
陈万策点头道:“英华要的是一个清清朗朗的北方,这种人心,后患无穷,不要也罢。”
徐灵胎分外看不进陈万策在这事上的嘴脸,愤声道:“一国为政,岂能行此寡德事!?陈相,你这一念间,就是数万生灵!”
陈万策呵呵低笑:“陈某担的是一国之责,就得有所取舍。别说数万生灵,团结拳起事,我劝陛下勿多担责,而是让北人看清楚满清之害,推着他们自新自救,这一念间,又何止数万生灵?”
觉得理念相差太多,两人拂袖而起,尚俊道:“陈相,这事陛下怕还不知吧,咱们就找陛下打一打官司”,徐灵胎也附和着点头。
陈万策眯起了眼睛:“这等小事,本就在我权责之内,何须陛下劳神。你们要去找陛下也无妨……”
他看向徐灵胎:“就不知陛下会将此事往哪处想?天庙在南方格局已成,没什么担心的,可北方……”
徐灵胎一窒,陈万策这是威胁,可这威胁却很现实。如果让皇帝把此事纳入到一国格局中通盘考虑,后果怕比坐视白莲宗覆灭还严重。
陈万策再看向尚俊:“南北一统,天地会也该另有去处了,总瓢把子,这事会让陛下对天地会怎么想呢?”
尚俊脸色也是一沉,此言正说中了他的心事。
自行营出来,两人相对无语,许久后,尚俊骂道:“陈老匹夫,韩非李斯之徒!”
徐灵胎眼中闪起决然光采:“我不相信陛下会罔顾这数万生灵,我去找陛下!”
尚俊拦住了他:“陛下身担一国,所虑不止我们所涉,陈老匹夫所言也有些道理,万一陛下……”
话未说完,徐灵胎却明白了意思,皇帝那是最终裁决,如果终裁不利,那就没周旋的余地了。
刹那间千万转念,徐灵胎猛然醒觉,击掌道:“此事为何定要找红衣?定要找朝廷?英华国事之权,不止在朝廷!”
尚俊为他担忧:“可这是要把整个天庙推下火坑啊,天庙大义可是绝不……”
徐灵胎摆手:“天庙不管,还有人能管!”
还有谁?
徐灵胎道:“正有千千万万的人为南北一统尽心出力,有南方人,有北方人,他们为的是南北合一。他们要去阻团结拳之乱,为的是拯救同胞,我相信,白莲宗这样的义民,难道不是他们该拯救之人!?”
对上尚俊的目光,他一字字地道:“他们就是——同盟会!”
尚俊呆了片刻,忽然笑道:“同盟会……不正是陈老匹夫一手推着长起来的么,他肯定想不到,他推着汇为一体的人心,会坏了他的谋算。”
徐灵胎郑重道:“英华乃君民之国,君有责,朝廷有责,国民也有责,谁也缺不了,既有责,就有权!这难道不是我华夏今世的大义么?”
尚俊释然点头:“希望能来得及……”
第九百四十四章 仁义当先,各方齐动员
四月十九日,大名府城下,一辆马车由八名骑手护卫,出现在南城崇礼门下。跨越护城河的大石桥已被层层拒马阻绝,就留出人行通道,可见到这马车和骑手,守桥的兵丁忙不迭地挪开拒马。
骑手身着明黄马甲,马车更招展着明黄令旗,民人粗看还以为是官老爷,可再看马甲上绣着“递”字,马车令旗上是“顺风”二字,才明白这是急递。
急递业这些年在南北蓬勃发展,除了团结拳和民间贼匪之流,只要是在南北官府控制之下的地域,便是战时都能通行无阻,无人为难,最多不过被盘查下有无违禁品而已。原因也简单,急递跟镖局不一样,主要为民人送信和小件货物,不分什么立场,就如医院收治伤病不分南北,本着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满清官府也都不视急递为敌。
相比北方的急递,南面的急递更是横行无阻,毕竟人家已发展多年,财大气粗,规矩森严,信誉卓著。而这顺风急递就更招人眼球了,不仅是急递业鼻祖,其明黄标志色在北面更是大大违制,可当年英华与满清暗战江南,顺风急递承担起双方的非正式沟通渠道后,满清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来的不仅是顺风急递,还是一整队人马,兵丁放行时还暗道,不知是送什么贵重货物来了。
马车所载确非一般,却不是东西,而是人,一位少了一条胳膊的老者,顺风急递北方区总执事刘弘。
十多年前,英华与满清暗战江南,就是这独臂孤胆的刘弘以信使身份直入苏州,从年羹尧和李卫手中撬开了工商口子,更成了满清官府沿路护送的尊贵使者,而后行于北方的黄马甲都是他的手下,大名就在南北传开了。当年的精壮汉子,已成鬓发花白的半老头子,可一身气质更为洗炼,如磐石一般无人可撼。
马车在崇礼门瓮城里停下,接受守城兵丁检查,这检查也只是过个形式,带队千总见是声名远扬的“独臂戴宗”,和善地打着招呼,随口道:“是什么要紧事,要劳动刘执事亲自出马啊?”
刘弘道:“是给你们高大帅的信。”
千总摇头道:“大帅和少帅都不在……”
他犹豫了一下,再道:“这也不是什么军情机密,前日少帅和大帅就带着西山大营的兵北上了,好像是退到了顺德府。现在城中作主的就是知府,不过这知府老爷……不太好说话,刘执事要办的事恐怕难成。”
几句话不仅通报了高起父子和西山大营残部的动向,还提醒刘弘,大清的知府老爷还控制着大名府,如果刘弘是来劝降的,多半成不了,这千总的倾向在话中已表露得很清楚了。
英华北伐军势骤止,但红衣在河南已到新乡,在山东已到临清,大名府夹在中间,已无可守之势,高起父子不得不北退顺德,大名知府能靠个人手腕维持住局面,冰层之下的人心却已开始溃散。
刘弘呵呵一笑:“总爷误会了,我们顺风急递只送信,不管南北事。”
千总脸上闪过遗憾之色,却听刘弘再道:“我带了两封信,高大帅的送不到,还有另一封,唔……委托人很讨厌,都没写明白收信人,只说给……”
在千总变幻不定的脸色中,刘弘道出了三个字:“光复会。”
光复会不是才有的,前几年南北事务总署就通过各方面渠道渗透到了北方绿营中,以各类隐秘会党吸纳绿营中心向英华的积极分子,光复会是发展最快的一个会党,渐渐扩散到各省绿营。英华在河南、山东和山西一路高歌猛进,不少州县都是光复会推动当地绿营配合献城的。
但因为满清搞了栋梁论和汉军绿旗制,而英华又以讨满令威逼所有满人,满人跟旗人混在一起,绿营中层以上军将都入了旗,因此光复会只能影响到基层军官和一般兵丁。
刘弘提光复会是为何,千总自有理解,极短时间里,他就完成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理转折,绽放笑颜埋怨道:“刘执事还说不管南北事,你们顺风急递竟然也入了同盟会。”
光复会因扩散太杂,不仅英华南北事务总署已不能直接控制,尚俊的天地会都没办法一一掌握,基本成了自发自治的组织,再纷纷自主搭线,跟英华在北方的商会、善会等组织联系上,就成了同盟会的一类成员。
千总决然点头道:“河南三标被少帅留在了大名府,炮营里有光复会,刘执事可容小的带路?”
一个骑墙派就这么抓着了机会,不过这么一来,尚总舵主的委托就更有把握了,刘弘这般想着,微微颔首。
城中兵营某处偏僻营房内,河南督标炮营管带,游击向文急步而入,朝身后部下使了眼色,营房四周就被严密遮护起来。
接刘弘的信时,向文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已意识到,这是命运转折点。
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