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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在洛阳的临时府邸便设在大观园之内;刘长卿与叶畅相对跪坐;李季兰在旁边为二人布茶;浅绿色的茶水泛着香味;刘长卿深深嗅了一下;抬头看了叶畅一眼。
若说叶畅大雅;他偏偏热衷于俗务;若说叶畅大俗;可这诗酒茶等雅物;他也是样样精绝。
自当年一别;刘长卿与叶畅是近十载未曾谋面;十载里他沉沦下吏;在不得意的职位上挣扎;始终没有展眉之机。而与他相对的是叶畅;生生从当初不被众人看好的局面中打出了一份天地;不但安东商会富甲天下;而且在三处边疆都立下殊功。
就连当初同样深沦不得志的岑参、王昌龄;如今都在叶畅幕中;杜甫虽不在其幕下;可办《民报》而声动朝野;亦是叶畅之助也。
这些变化;让刘长卿很是感慨;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见刘长卿有些走神;叶畅便不再提军国大事;而是谈论起两人都认识的故人:“昌龄兄如今就在辽东;虽是年近六旬;却甚为精神;刘公有暇;不妨去辽东见他。”
“久闻辽东一日一新;旅顺新进名城;长卿早有往访之心;只恐昌龄兄忙碌;加之不习风浪;故此未能前行。”刘长卿定了定神;徐徐说道:“只可惜了李公。”
李公是指李颀;他在众人当中年纪较长;已经在旧载去世。这让叶畅也很是惋惜;洛阳旧友当中;李颀其实是与他谈得最为投契者之一;甚至杜甫等人都无法比拟;当初他才提出经营边疆的方略;李颀便全力支持;甚至说动李白、岑参和他一起去了河曲。
“还有张公;亦未得见今日啊。”
同样去世的还有张旭;天宝九载之时;他便仙去了。
“不见也好;以张公耿直;必生闲气。”刘长卿回忆当初;慨然叹道。
“是;原本还花团锦簇一般;转眼雨打风吹去……”叶畅喟然道。
“朝中有奸臣;故此域内不宁;叶公当朝砥柱;当驱逐奸邪;匡扶正气;此正天下百姓需叶公力挽狂澜之时”刘长卿跪正身躯;正色向叶畅道:“叶公;我原本不敢求见;只是听得叶公前日所作小曲;故来此拜谒;望叶公以苍生为念;不可生出激流勇退之心”
“小曲?”叶畅有些愕然;看了跪在旁边伏下身的李冶一眼;然后想起来;前几日因为心事沉重;他多喝了几杯;便在大观园北楼对着外边的洛水;唱了一曲《临江仙》。
那时李冶随侍在旁;想来是她听去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虽然在洛水之畔吟唱长江;未免有些不对;但是此际“长江”亦非后世长江之专用名;以之来形容黄河;也未曾不可。叶畅心里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此非我所作;昔时征阁罗凤时;在泸水上听人曾唱;学了过来。我如今就是俗物一个;哪里还能谈诗论曲?”
这些年叶畅已经不抄诗了;他过了需要抄诗邀名的时候。刘长卿听得他这样解释;笑了一下:“叶公不写诗;乃诗界失一巨匠也。不过叶公哪里是什么俗物;只是一身于系千万人性命;未有余暇罢了。”
刘长卿劝叶畅勿生渔樵遁隐之念只是一个敲门砖;他真正的想法;叶畅很清楚。
如今他也老大不小;再不能建功立业;这一世除了诗名就没有什么留下的了。
“方才我说了;此次朝廷遣将征乱;我不看好。程千里虽是名将;只是京中禁军并非边军;他若是徐徐图贼;打个几次小仗先熟悉熟悉;那倒还能获胜。只是杨国忠在朝内;如何会许他缓缓图之?”叶畅说道:“刘公以为我所料想如何?”
刘长卿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叶畅在考校他的见识与析事能力;如果答得不好;此次机会就要被浪费了。
早些年的时候;叶畅身边缺人;故此象岑参、高适、王昌龄等;都能得到他的举荐重用;就是好大言的李白;如今也成了一郡郡守;在南方郡蛮中拥有不小的威名。但是自天宝十一载第一批旅顺书院的学生结业之后;叶畅手中可用的人手就越来越多。他宁可让书院出身的少年郎在位置上犯错;也不愿意用那些所谓老成持重的旧式文人。故此;想要在叶畅身边从幕;也越来越难起来
刘长卿如果不是与叶畅有旧;又有李冶在旁敲侧击说好话;叶畅根本不会安排这一次私人会见。
刘长卿自己也知道;所以重新整理过一番思路之后;他扬头道:“叶公既然觉得程千里此次出征并不乐观;应当做好准备才是。”
“如何准备?”
“程千里若败;则淮南道至河南道再无足够兵力;贼军必席卷而来;先取陈留;再犯洛阳——叶公当奏明朝廷;于洛阳募兵;若程千里败;则挥师陈留;于此阻贼军。”
这是中规中矩的应对;凭借陈留坚城而守;虽然兵力少了些;却不虞失败。叶畅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若是贼军一部围陈留;又一部取洛阳;再于河南、河北两道煽动民乱;如之奈何?”
刘长卿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很显然;叶畅对他的对策并不满意。
军务原非他所长;他默然片刻;然后道:“无论如何;叶公需先占着一个名份;否则叶公便是击败贼军;朝廷只怕也未必会觉得叶公之好。”
“名分?”
“东都留守;叶公得此名分;便可募集壮士从军。”
听得这个;叶畅笑了:“名分已经有了;朝廷下旨;以我兼为东都留守;罢去光禄卿李橙东都留守之职;以其为河南少尹、洛阳令;再加上原本的河南尹达奚坷、留台御史卢弈一起;辅佐我镇守洛阳。想来……明日朝廷的敕书就会到此”
听得此语;刘长卿心中顿时一惊。
第436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怎么能给他东京留守的名份?洛阳乃是朝廷腹心之地;给了他这个名份;他在洛阳募兵;杀到长安来的话;那当如何是好?”
窦华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气愤得几乎把杯子都摔了;他匆匆来见杨国忠;劈头便是质问。杨国忠知道他没有捞到去洛阳审案的机会;而且也确实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倒不是很恼怒;笑着道:“不过是一洛阳留守;朝廷一纸诏令便可解之。叶畅虽然跋扈;谋逆之心却是没有的……”
“杨公休要拿这样的话搪塞;叶畅无心谋逆;但清君侧之心却是有的”窦华不耐烦地道:“杨公只说一句实话;究竟是做何打算;若是杨公当真如此糊涂;某不敢再侍奉在侧;只能向圣人告老祈退了”
杨国忠咧开嘴;犹豫了一会儿;事情于系重大;能不能告诉窦华?
想了想;他终于决定还是说了:“窦公勿急;若是叶畅胆敢清君侧;那正合我意。”
“你这是何意?”窦华一惊。
“安禄山。”
窦华闻言大惊失色:“杨公;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真如此;则京畿化为血海;万民俱成齑粉矣叶畅虽是狡诈;却还有一分爱民恤民之心;安禄山;杂胡也;残忍好杀;行事无所顾忌;若令其入中原;中原必将大乱”
杨国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现在全部心思;就是借着安禄山压制住叶畅;若是顺手再将李亨也解决掉那就再好不过。在他看来;安禄山不过是一个边将;其为祸要比叶畅小得多。
因此他摇头道:“窦公有所不知;若是程千里能破诸贼;则不必动用安禄山;但若程千里败;叶畅临时招募的些许兵力;能保洛阳就不错了;如何能拱卫京师?到时还是得调兵勤王;与其如此;倒不如提早做些准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不做万全准备;我如何敢如此行事?”
窦华听得这里;这才明白;让叶畅领兵;亦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中原形势;竟然至此?”他颤声问道。
杨国忠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点头:“此事你万勿外传;若外边有点滴风声;你自家知道后果。”
在袁晁等人起事之后;杨国忠给众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他见李隆基解释此事时;说是“陛下孙辈顽童;舞竹枪木刀于江湖之畔;一二良将即可平抚之”;他对同僚官员评议此事时;说是“些许刁民聚众闹事;无须大惊小怪”。但实际上;此次三地叛贼同时起事;让杨国忠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最初时他以为这是叶畅挑起的事情;这些乱贼早不叛晚不叛;偏偏是在叶畅回到洛阳后才掀起叛乱;分明是逼朝廷委叶畅以军权。但旋即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叶畅回洛阳根本就是李隆基头脑发昏的产物;莫说叶畅事先没有料到;就是李隆基自己只怕事先也毫无准备;叶畅怎么可能与那些叛贼约好?
他便派亲信收集各方情报仔细研判;然后才意识到;这几年来;他为了与叶畅争大唐夺理财专家的身份;推行的一些政策竟然让百姓的负担达到了极限。只要稍有灾荒疾病;百姓就不得不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