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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而没-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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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她的命运,惊呆了一厂的人。老童也好,还有不少像老童一样心思的男人也好,都傻了眼了。有老童一样心思的人在厂里不少,他们想老童是逼死了老叶,朱紫容再困难也不会向他告饶,除了老童还有他们呢?他们不断地在向朱紫容卖好、递眼色、明示暗示、拿话挑逗,等了几个月,以为她已经山穷水尽了,不是张三就是李四,厂里有的是男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捧着钱等她点头,谁知她会这样做。
这一下耳光煽得响亮,那些男人们几乎气疯了。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在他们的眼里,宝根那样的乡下人几乎和泥土没什么分别,但她偏偏这么做了,等于是在告诉他们,你们想占我的便宜?在我朱紫容的眼里,你们比一个乡下人还不如。
女人们同样愤怒了,她们说,你朱紫容太掉我们上海女人的身价了,这个人不单是个乡下人,还是一个贼眉贼眼贼头狗脑的乡下人。他的眼睛从来没放过任何一个上海女人的身体,那色中饿鬼的吃相看一眼就要呕了,你居然!哼……
男人的愤怒和女人的鄙薄,加起来暗潮汹涌,孤立了朱紫容。就算有小林这样的清醒的人,仇封建这样心无二用的蠢人,师哥舒这样懵懂的烂好人,刘卫星这样阴阳怪气嘴臭心不坏的二流子,也不过是袖手旁观。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不过不想淌混水。
把这样的人放大到整个社会和文革中,这样的人是大多数,逍遥派说的就是他们,他们不会抡起带铜扣的皮带去抽老师,但抽到老师身上时,他们也不会出言制止。他们仗着根正苗红没尾巴被人抓住,得过且过,混过一天算一天,做了沉默的大多数,成为无形的墙,无声的帮腔。他们不是不同情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但他们迟疑着,滞重的思想拖住了他们的脚。
本来徐长卿也是这样的人,在学校时他没有参加过任何组织,不是他不想,而是人家不要他,他只好去公园学人家下围棋。在大环境下,老叶可以扒火车搞大串联,老童可以扯山头当造反派,他除了会练《圣教序》,什么都不会去做。就算换了环境,谁都不知道谁的底细,刘卫星仍然可以扮流氓大声吵吵品评美女追姑娘,仇封建可以主动跟小流氓一样的刘卫星打招呼结识新朋友,而徐长卿只是竖起领子睡觉。
徐长卿这二十年,最了不起的事情是报名来了安徽,拜在了朱紫容的名下做徒弟,认识了老叶,爱上了师傅。外面风起了云涌了,天|安|门传抄诗歌了,“四人帮”都打倒了,他随着大流,波澜不惊地生活着。像所有沉默的大多数。
只是这一次,因为爱上一个世所不容的朱紫容,他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到底按耐不住心里的热血,这次要沸腾了。
徐长卿看看身边的人,想我为什么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他们在嘲笑着他的师傅!朱紫容就算是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是被逼的,被这些人逼的。朱紫容是一个弱者,他身为一个男人,要肩负起老叶的嘱托,要照顾弱小的朱紫容。其实不管是老叶还是徐长卿,谁都不知道朱紫容是不需要一个男人来拯救的。只有女人知道女人,所以小林说,她佩服她,朱紫容是了不起的女人。她宁与外贼,不与家奴。
徐长卿在平时吃晚饭的时候去敲朱紫容的门,心里堵塞了许多的话想要说。朱紫容来给他开门,端详一下他的脸,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在路上颠着了,还没恢复过来?”
一句话,就把徐长卿堵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的眼里,他永远就是徒弟。
徐长卿被朱紫容让进屋里,叫他坐,倒杯红茶给他,又问:“昨天看着还好,怎么今天反倒精神不好了?是不是不习惯?也是啊,才从上海回来就是这样了,两边差得太多,也难怪会这样。我以前每次春节回上海去,回来后也是好几天都像在做梦,想怎么就在这里安了一个家,怎么就回不去了?”
朱紫容说到这里,自己也呆了一呆,像是又在琢磨为什么。
徐长卿看着她也在想,为什么你就在这里安了一个家?为什么你就落到了这个地步?他叫一声:“师傅。”
朱紫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醒了过来,笑一下说:“你脸色不好,去里面房间睡一下吧。我下午洗了床单被子,还没做饭呢。请了客人来吃饭,什么都没准备,真是糊涂了。”
徐长卿说:“我来帮忙吧,哪有光吃现成的。”
“不用,没什么菜,就一个丝瓜烧石蛙,一个地衣炒小白菜,还有一个桂花芋艿汤。石蛙已经洗好了,就等下锅了。我刚才也睡了一会,就耽误了。今天太阳好,洗的衣服多,有点累了。”朱紫容像过去一样闲话着家常,拿起一条围裙来系在腰间,坐在饭桌前,把桌上一只搪瓷盆里泡着的地衣一朵朵洗着,拣净上面附着的泥沙。拣了两朵,又抬头看一眼徐长卿,“去呀,饭菜烧好了我叫你。”
徐长卿昏头昏脑的真的到里屋去了,鞋子也没脱,就斜躺在了朱紫容的床上,头枕在叠好的被子上,脚伸在床外。他总不能正二八经的脱了鞋子上床,再拉过被子来盖。朱紫容的被子是缎子面的,枕在上面又凉又滑,还香幽幽的,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水还是花露水,中人欲醉。
徐长卿睡在朱紫容的床上,睡是睡不着,醒又醒不来,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像是梦魇着了,身处在黑沉沉的软棉花堆里,挣扎来挣扎去,忽听嗤的一声响,他脑中霎时一阵清明,这才真的醒了。一睁眼,朱紫容站在窗边正拉窗帘,原来是窗帘环在铁丝上拉动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他这才想起,他到底还是在朱紫容的床上睡着了。
“师傅。”他叫一声。
朱紫容回头看他,“把你吵醒了?”
“师傅,”徐长卿再叫一声。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菜早就烧好了。”
“几点了?”徐长卿心里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是这么一句。
“快八点了。肚子饿了吧?”朱紫容的神态语气,就像在对自己家里的一个什么人。
徐长卿再有满腹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搁下脚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坐,才揉揉眼睛,去卫生间用双手捧着水,洗了一把冷水脸。
洗了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疑惑起来,问自己: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想好干什么了没有?
没有。徐长卿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三十岁,有更成熟的思想与身体,可以指导自己该干什么,怎么做才不会错,怎么做将来才不会后悔。
徐长卿头一次恨自己读书太少,在这么需要理论知识指导他前进的方向的时候,他像瞎子一样没有方向。马克思说: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徐长卿多么希望有什么可以做为他的精神武器。
外面传出红烧石蛙的香气,让他在卫生间里呆不住,他再次冼冼手,出来后镇定地说:“好香啊。师傅,今天中秋节,又有这么好的菜,没有酒吗?”

单恋故事

朱紫容看着他笑了笑,“才来时什么都不会,现在又是烟又是酒,学坏了。”话虽这么说,还是去拿了一瓶黄山蜜酒来,是开过封的,瓶口用个软木塞子塞紧了,还剩下半瓶,估计是以前老叶喝剩下的。
徐长卿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忽然想起去年的中秋,她也是这么说他,说他跟老叶学得又是烟又是酒,又是棋又是牌的。老叶当时说:酒是美男子,烟是大丈夫,棋是诸葛亮,牌是活神仙。连师哥舒都学会抽烟了,他有时跟刘卫星他们胡吹海聊的,也会随大流抽一根,为了搭便车出去玩,更是烟不离身。虽然没有烟瘾,但烟总是会的。至于酒,这黄山蜜酒,少说也喝了有几十瓶了。如果说学会抽烟喝酒就是学坏的标志,那他就真的是学坏了。好比他在家里时,在父母面前就不抽烟。也许在他们这些年轻人看来,手上拿一根烟,就是大人样子了。
朱紫容拿了两只酒杯来,徐长卿接过酒瓶倒满,举起杯子向朱紫容敬酒:“师傅,为这个中秋节。”朱紫容一口喝了,笑一笑说:“这个中秋有什么好祝的?老叶死了,我一个人守着这空房子,父母也不在身边。要是这会是在上海,倒也算是团圆了。如今嘛,我还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祝酒的地方。”
徐长卿看她三句话不离老叶,便又在两人的杯子里都加满酒,想了想才说:“叶哥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想他了,还是向前看。有没有考虑另外找个人?”
“另外找人?”朱紫容这下是真的笑了,“我不是另外找了吗?找了个你们都不满意的人。可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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