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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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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而来,笑道:“犯令的人来了。”谡如道:“你下去通知他不好么?”正说着,丹翚、曼云已到帝边,秋痕忍笑,大声说道:“站着!听我宣谕:奉大营军令,不准你们请安,不准你们叫老爷。你们懂得么?”说得荷生、痴珠、谡如三人大笑起来,连那前后左右伺候的人通笑了。秋痕自己笑得不能仰视。 那丹翚、曼云只见过秋痕痛哭,没有见过秋痕的痴笑,也没有见过他会大声说话,今日见他如此得意,转停住脚步,只是发怔。大家看见,更是好笑。后来秋痕的笑歇了,将以前的话告诉,两人倒腼腼腆腆上来,好像没得开口一般。还是痴珠初见,和两个应酬,两个才说得几句话。秋痕晓得他们为难,又自吃吃的笑。荷生也笑道:“我倒不意秋痕也会这般调侃人。”痴珠笑道:“这是老师化导之力。”又说得大家通笑了。 
  只见家人请示排席,荷生瞧着表道:“就要排席?似乎过早。”痴珠道:“谡如今天是两顿饭的。”荷生道:“怎的过费!”一会,席已摆好,系用月桌。谡如要送酒安席,荷生道:“方才什么套都已蠲除,你又来犯令了!”于是大家换了便衣,团团入坐。 
  酒行数巡,痴珠坐接受云,就将曼云折扇取来。正要展视,荷生忽向痴珠说道:“斯人不出,如苍生何!以吾兄才望,这甘年中倘肯与世推移,不就是携技的谢东山么?”痴珠将扇握住,叹口气道:“小弟年少时也还有这些妄想,如今白发星星,涉世愈深,前途愈窄,滥竽满座,挟瑟赧颜,只好做个乞食歌姬的韩熙载吧!”荷生道:“你是要做入梦的傅岩,不愿做绝裾的温峤,其实何必呢!’痴珠道:“人材有积薪之叹,捷径多窘步之优。我就不做韩熙载,也要做个醇酒妇人的信陵君。那敢高比骑箕星宿、下镜风流哩。”说得大家又笑了一阵。于是展开曼云的扇,见是荷生楷书,便说道:“教我再写这字,就写不来了。”再看写的是《齐天乐》两阕,词题《系花魂》。 此时秋痕倚在痴珠坐边,痴珠看着,秋痕念道: 
  “小阑干外帘栊畔,纷纷落红成阵。瘦不禁销,弱还易断,” 
  痴珠拍案道:“好个‘瘦不禁销,弱还易断’八字,这便是剪纸招我魂哩!”就喝了一杯酒,向荷生道:“是旧作,是近作?”荷生道:“我春间偶有所触,填此两阕,你不要谬赞。”就也喝了一杯酒。谡如、丹翚、曼云都陪着喝,觉得秋痕黯然,又念道: “数到廿番风信。韶华一瞬,便好梦如烟,无情有恨。别去匆匆,蓬山因果可重证。” 
  痴珠也黯然道:“半阕就如此沉痛,底下怎样做呢?”就和大家又喝了三杯酒。 那秋痕念到“韶华一瞬”,已经眼眶红了,以下竟要坠起泪来。就也停了一停,又念道: 
  “空阶似闻长叹,” 
  痴珠道:“接得好!魂兮归来,我闻其声。”秋痕噙着泪又念道: 
  “正香销烛地,月斜人定。三径依然,绿荫一片,料汝归来难认。心香半寸,忆夜雨萧萧,小楼愁听。咫尺迢遥,算天涯还近。” 秋痕念到此,忍不住扑籁籁的坠下泪来。 痴珠自己喝了酒,便说道:“我念吧。”便将第二阕念道: 
  “绮窗朱户浓荫满,绕砌苔痕青遍。碾玉成尘,埋香作冢,一霎光阴都变。” 
  痴珠念到此,声音也低了。秋痕一滴一滴的眼泪,将那扇页点湿有几处了。荷生道:“这是我不好。秋痕今天很喜欢,偏教他如此伤心起来。”曼云道:“可不是呢。人家好端端喝酒,怎的荷生这首词,却要叫他洒起泪来?”痴珠勉强又念道: 
  “助人凄恋,有树底娇莺,梁间乳燕。剩粉遗芳,亭亭倩女可能见?” 
  痴珠哽咽道:“此中块垒,我要借酒浇了。”便叫曼云取过大杯,喝了五钟。荷生、谡如也喝了。谡如、丹翚都道:“过后看罢。”荷生也说道:“撂开一边,往后慢慢的看。”痴珠那里肯依,又念道: “几番烧残茧纸,叹招来又远,将真仍幻。絮酒频浇,银旄细剪,忏尔痴情一片。浮生慢转,好修到琼楼,移根月殿。人海茫茫,把春光轻贱。” 
  痴珠末了也忍不住吊下几点泪来。瞧着秋痕玉容寂寞,涕泪纵横,心上更是难受。想道:“我却不道青楼中有此解人,有此情种。”便转向荷生说道:“真是绝唱,一字一泪,一泪一血!这也不枉秋痕的数点泪渍在上头。只是我也有一词,题在花神庙,想你还没见哩。”荷生道:“我自那一晚便定了此间的局面,花神庙一别经年了。你那长新店题壁的诗,我还记得。”痴珠道:“你的诗我记得多了。”便喝一大杯酒,高吟道: 
  “双桨风横人不度,玉楼残梦可怜宵。” 
  荷生十分惊讶,只见痴珠又念道: 
  “毕竟东风无气力,一任落花飘泊。” 
  荷生道:“荔香院你到过吗?”痴珠也不答应,便又喝了酒,又高吟道: “一死竟拚销粉黛,重泉何幸返精魂。” 
  又拍着桌说道:“最沉痛的是: 
  薄命怜卿甘作妾,伤心恨我未成名。” 
  荷生道:“奇得很!这几首诗你也见过么?” 痴珠含笑总不答应,唤过秃头,说道:“你将我屋里一个碧绿青螺杯取来,我要行令了。”荷生道:“你说怎样见过红卿,才准行令。”痴珠笑道:“行了令再说。”荷生道:“你不说,我是不遵令的。”谡如笑道:“痴珠,你这门葫芦害人难受,不如说了吧。”痴珠道:“那里有这般容易!”恰好秃头取得杯来,便一面拿杯,一面向荷生道:“你喝了这十杯再说。”丹翚道:“这一杯抵得十多杯酒,怎的教人吃得下?”荷生道:“可不是呢。痴珠就是这样作难我哩。”谡如道:“我讲个人情,五杯吧。”荷生笑道:“你讲个人情,一杯吧。”痴珠也笑道:“三杯何如?”荷生心上急着要晓得红卿踪迹,也就答应了。随又说道:“你也要喝一杯。”痴珠道:“说到高兴,自然要喝。”于是曼云执壶,丹翚斟酒,荷生便喝了三螺杯酒。秋痕只叫:“慢慢的喝。”荷生喝一杯,便送一号菜,或是水果。谡如也喝了三大杯。痴珠才把荔香院那一天情事,细细向荷生讲将出来。讲得荷生痴痴的听,两眼中也噙了几许英雄泪。谡如、丹翚、曼云都敛容静气,倾耳而听。秋痕更怔怔的望了痴珠,又望荷生。痴珠说到娟娘不知踪迹,就也落下数点泪,叫秋痕斟过一螺杯酒。 
  秋痕只斟有七分杯,痴珠接过,却要秋痕斟满,高吟杜诗道:“寇盗狂歌外,形骸痛饮中。”接着吟道:“气酣日落西风来,愿吹野水添金杯。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骨生青苔。如何不饮令心哀!”大家含笑看他吟完,将酒喝了。秋痕笑道:“角力不解,必同倒地;角饮不解,必同沉醉。这是何苦呢!”说得大家又笑了。 
  这一席酒自十一下钟起,直喝至三下多钟。幸是夏天日长,大家都有些酩酊,便止了酒。荷生、痴珠只用些粳米稀饭,就散了坐,同到痴珠屋里。只见芸香拂拂,花气融融,别有一种洒洒之致。痴珠又唤秃头焚起一炉好香,泡上好茶。荷生、谡如或坐或躺,丹翚等三人就在里间理鬓更衣。痴珠便将盆中开的玉簪,每人分赠一枝,更显得面粉口脂,芬芳可挹。 
  秋痕出来,见痴珠酒气醺醺躺在窗下弥勒榻上,便悄悄说道:“你病才好,何苦那样拚命喝酒!”又将痴珠小照瞧一瞧,说道:“你怎不请人题首诗?”痴珠道:“没人道得我着,以后你题吧。”秋痕一笑,就将帘子掀开,见谡如走了出去,荷生却躺在炕上微微睡着,便叫道:“起来吧,这里睡不得,怕着了凉。”荷生就也坐起。喝了茶、痴珠随跟出来,向荷生问起采秋。荷生叹一口气道:“不必提起。我有两首诗,念与你听就知道了。”遂将所寄的诗诵了一遍。痴珠笑道:“什么事呢?”随吟道:“丈夫垂名动万年,记忆细故非高贤。”荷生也自微笑。 不一会一家人掌上灯来,秋华堂又排了席。大家作队出来,见堂上及两廊明角灯都已点着,越觉得玉宇澄清,月华散采,大家便都向市道上闲步。痴珠从那月光灯影瞧着秋痕,真似一枝初放的兰花,委蔡窈窕,极清中露出极艳来。听见谡如让荷生上去,便携着秋痕的手,跟大家步.上台阶,到得席前,照旧坐下。 
  这秋华堂系长七间一个大座落,堂上爽朗空阔,炕后垂三领虾须帘,帘外排着十多架晚香玉。堂上点有二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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