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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制品;他们要我明早再送些来。〃
〃那么他们没有叫你留下来过夜吗?〃小伙子诡秘地问。
〃去你的;死鬼;烂掉你的舌头!〃她笑着嚷嚷道。〃咱们一块儿回村子去;你送送我们。〃
带路的还对她说了许多笑话;不仅引得女人们咯咯地笑;就连哨兵也笑了起来。接着他对聂赫留朵夫说:
〃怎么样;您一个人回去找得着吗?不会迷路吧?〃
〃找得着;找得着。〃
〃过了教堂;从那座两层楼房算起;右边第二家就是。喏;给您根拐棍。〃他说着;把随身带着的那根一人多高的棍子交给聂赫留朵夫。然后他踩着咕唧咕唧作响的大皮靴;跟那些女人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半边门再次哗啦作响;队长请聂赫留朵夫跟他一起去见押解官时;从迷雾里还传来那小伙子的说话声;中间夹杂着女人的说笑声。
八
这个旅站也跟西伯利亚沿途所有的旅站一样;有一个用尖头圆木桩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有三座住人的平房。最大的一座装有铁窗;住着犯人。另一座住着押解兵。再有一座住着军官;还设有办公室。这三座房子此时灯火通明;照例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里面一定很漂亮很舒适。特别是在这个旅站;每座房子入口处都点着灯;围墙四周另有五六盏灯;把院子照得通明。一个军士领着聂赫留朵夫走过一块木板;来到那座最小的房子门口。他登上三级台阶;让聂赫留朵夫走在前面;进入点着一盏小灯。弥漫着煤烟味的前室。火炉旁有个穿粗布衬衫。黑色长裤。系领带的士兵;一只脚穿着长统黄皮靴;弯着腰;正拿着另一只靴统给茶炊扇风。他一看见聂赫留朵夫;就立刻丢下茶炊;帮聂赫留朵夫脱下皮衣;然后走进里屋。
〃他来了;长官。〃士兵小声说。
〃哦;叫他进来!〃传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您从这门进去吧。〃那士兵说着继续烧茶炊。
在点着一盏吊灯的第二个房间里;有一个脸色通红。留着很长淡黄色小胡子的军官;身穿紧裹宽阔胸膛和肩膀的奥地利式上装;坐在桌旁。桌上铺着桌布;放着吃剩的饭菜和两个酒瓶。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除了烟草味;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劣等香水的气味。押解官看见聂赫留朵夫;欠了欠身;又象嘲讽又象疑惑地盯住他。
〃您有什么事?〃他问;不等对方答话;就对着门口嚷道:〃别尔诺夫!茶炊什么时候烧好哇?〃
〃立刻就好。〃
〃我马上给你点颜色瞧瞧;好叫你记住!〃押解官对他白了一眼;凶狠地骂道。
〃来了!〃士兵嘴里叫着;端着茶炊走进来。
聂赫留朵夫等士兵把茶放好(军官睁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住这个士兵;仿佛要看准一个地方;动手打他)。等茶炊放好;押解官就开始煮茶。接着从旅行食品箱里拿出一个盛白兰地的方玻璃瓶和一些夹心饼干。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对聂赫留朵夫慢条斯理地说:
〃那么我能为您效点什么劳哇?〃
〃我要求探望一个女犯人。〃聂赫留朵夫平静地说;没有坐下来。
〃是政治犯吗?法律规定;禁止探望。〃押解官说。
〃这个女人不是政治犯。〃聂赫留朵夫说。
〃您请坐。〃押解官说。
聂赫留朵夫坐下来。
〃她不是政治犯。〃他又说了一遍;〃但经我提出要求;最高长官批准让她同政治犯一起走。。。。。。〃
〃啊;我知道了。〃押解官打断他的话说。〃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小娘们吧?好哇;可以。您抽烟吗?〃
他把一盒香烟推到聂赫留朵夫面前;小心地倒了两杯茶;把一杯送到聂赫留朵夫面前。
〃请。〃他说。
〃谢谢您。我想见一见。。。。。。〃
〃夜很长;您有的是工夫。我派人去把她给您叫来就是了。〃
〃能不能不叫她出来;让我到他们那里去一趟呢?〃
〃到政治犯那儿去吗?这是违法的。〃
〃我去过好几次了。要是您怕我把什么东西带给政治犯;那我通过她也可以转交。〃
〃哦;不;她要被搜身的。〃押解官说;露出不愉快的笑容。
〃哦;那你们可以先把我搜一搜。〃
〃哦;不搜也行。〃押解官说;拿起一个开了塞子的酒瓶;送到聂赫留朵夫的茶杯旁。〃加一点好不好?哦;随便。一个人住在西伯利亚这种鬼地方;能见到一个有教养的人;真是太高兴了。老实说;干我们这一行;真是再伤心也没有了。一个人过惯另种生活;来到这地方;苦透了。您要知道;人家一提到干我们这一行的;当押解官;总认为都是些没有教养的大老粗;可就是不想想;我们生下来干别的事也完全可以。〃
押解官通红的脸。他的香水味。他的戒指;特别是他那难听的干笑声;都使聂赫留朵夫很反感。不过;聂赫留朵夫今天也象整个旅行期间那样;抱着严肃谨慎的态度。他对任何人都不怠慢;也不蔑视;同谁说话都〃一本正经〃;这是他给自己规定的态度。他听了押解官这番话;以为他很同情受他管辖的那些人的苦难;因此心情沉重。聂赫留朵夫就严肃地对他说:
〃我想;您做这种工作;可以设法减轻人家的痛苦;这样您就会比较心安了。〃他说。
〃他们有什么痛苦?他们本来就是这号人嘛。〃
〃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聂赫留朵夫说。〃还不跟大家一样都是人。其中还有无辜的呢。〃
〃当然;什么样的人都有。当然;他们也很可怜。别的押解官丝毫都不肯马虎;可我呢;总是尽可能减轻他们的痛苦。总是可怜他们。再来点茶吗?您喝吧。〃他说着又给他倒茶。〃您要见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他问。
〃她是个不幸的女人;落到一家妓院里;在那儿遭到诬告;说她毒死了人;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人。〃聂赫留朵夫说。
押解官摇摇头。
〃是啊;这种事情是经常有的。我可以告诉您;喀山就有过这样的一个女人;名字叫爱玛。她原是个匈牙利人;生有一双地地道道的波斯眼睛。〃他继续说;一想到这事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风度好极了;简直象个伯爵夫人。。。。。。〃
聂赫留朵夫打断押解官的话;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我想;既然他们现在归您管;您完全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您如果能这样做;我相信您会感到快乐的。〃聂赫留朵夫说;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些;就象同外国人或者孩子说话那样。
押解官的眼睛闪闪发亮;瞧着聂赫留朵夫;显然迫不及待地巴望他把话说完;好继续讲那生有一双波斯眼睛的匈牙利女人。她的形象显然生动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
〃是的;这话说得很对;确实是这样的。〃他说。〃我也很可怜他们。不过我还想跟您谈谈那个爱玛。您想她干出什么事来了。。。。。。〃
〃我对这事不感兴趣。〃聂赫留朵夫说;〃不瞒您说;我以前也是另外一种人;可如今我痛恨这种对待女人的态度。〃
押解官吃惊地瞧着聂赫留朵夫。
〃那么;再给您来点茶吗?〃他说。
〃不;谢谢。〃
〃别尔诺夫!〃押解官大声叫道;〃把这位先生带到瓦库洛夫那儿去;对他说;让这位先生到政治犯房间里;可以让他待到点名。〃
九
聂赫留朵夫由传令兵护送着;又来到路灯昏黄的黑暗院子里。
〃上哪儿去?〃一个押解兵迎面走来;问护送聂赫留朵夫的传令兵说。
〃到隔离室去;第五号。〃
〃这里过不去;锁上了;得穿过那门廊。〃
〃怎么锁上了?〃
〃队长锁上的;他自己到村子里去了。〃
〃哦;那么往这儿走。〃
传令兵领聂赫留朵夫往另一个门廊走去;沿着铺木板的路;来到另一个门口。还在院子里就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和人们活动的声音;好象一群将要离窝的蜜蜂。聂赫留朵夫走进去;推开门;喧闹声就更响了。听得出有叫嚷。有谩骂和哄笑。还听见哐啷啷的镣铐声。空中弥漫着熟悉的粪便和煤焦油的恶臭。
镣铐的哐啷声和刺鼻的恶臭;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总是使聂赫留朵夫感到难受;精神上感到恶心;又渐渐变成生理上的恶心。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相互助长;确实使人觉得特别难以忍受。
旅站门廊里放着一个臭烘烘的大木桶;就是〃便桶〃。聂赫留朵夫踏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女人坐在便桶边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剃阴阳头的男人;头上歪戴着一顶薄饼般帽子。他们正谈得起劲。男犯一看见聂赫留朵夫;挤了挤眼;说:
〃就是皇帝也憋不住尿哇!〃
那女人放下囚袍下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从门廊往里走是一条过道。过道两边的牢房门都开着。第一间是带家眷的牢房;第二间是单身犯人的大牢房。过道另一头有两个小间;是关政治犯的。这个旅站的房子原定可关一百五十人;现在却关了四百五十人;十分拥挤;犯人在牢房里住不下;把过道都挤满了。有人在地板上坐着或者躺着;有人拿着空茶壶出去找水;或者提着装满开水的茶壶回来。塔拉斯也在这些人中间。他看见聂赫留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