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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五娘、六娘使我要买搽的粉,你如何说拿秤称二斤胭脂三斤粉,教那淫妇搽了
又搽?看我进里边对他说不说?”玳安道:“耶[口乐],嫂子,行动只拿五娘吓
我!”一回又叫:“贲老四,我对你说,门首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
。”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着卖的叫住,请他出来买。妇人立在二层门
里,打门厢儿拣,要了他两对[髟丐]花大翠,又是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共
该他七钱五分银子。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他凿,称七钱五分
与他。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走来替他锤。只见玳安来说道:“等我与嫂子凿。”
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这银子。妇人道:“贼猴儿,不凿,只顾端详
甚么?你半夜没听见狗咬?是偷来的银子!”玳安道:“偷到不偷。这银子到有些
眼熟,倒象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灯市里,凿与卖勾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
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妇人道:“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
,爹的银子怎的到得我手里?”玳安笑道:“我知道甚么帐儿!”妇人便赶着打。
玳安把银子凿下七钱五分,交与卖花翠的,把剩的银子拿在手里,不与他去了。妇
人道:“贼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算你好汉!”玳安道:“我不拿你的。你把剩
下的,与我些儿买果子吃。”那妇人道:“贼猴儿,你递过来,我与你。”哄和玳
安递到他手里,只掠了四五分一块与他,别的还塞在腰里,一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里
进去,分与各房丫鬟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
底下穿着红[纟路]绸裤儿,线捺护膝。又大袖子袖着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
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此事不必细说。这妇人
自从金莲识破他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里,把小意儿贴恋,与他顿茶顿水,做鞋脚
针指,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正经月娘后边,每日只打个到面儿,就到金莲这边来
。每日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行成伙儿。或一时撞见西门庆来,金莲故意
令他旁边斟酒,教他一处坐了顽耍,只图汉子喜欢。正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第二十四回 敬济元夜戏娇姿 惠祥怒詈来旺妇
诗曰:
银烛高烧酒乍醺,当筵且喜笑声频。
蛮腰细舞章台柳,素口轻歌上苑春。
香气拂衣来有意,翠花落地拾无声。
不因一点风流趣,安得韩生醉后醒。
话说一日,天上元宵,人间灯夕,西门庆在厅上张挂花灯,铺陈绮席。正月十
六,合家欢乐饮酒。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
、孙雪娥、西门大姐都在两边同坐,都穿着锦绣衣裳。春梅、玉箫、迎春、兰香一
般儿四个家乐,在旁[扌栾]筝歌板,弹唱灯词。独于东首设一席与女婿陈敬济坐
。果然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小玉、元宵、小鸾、绣春都在上面斟酒。那来旺儿媳
妇宋蕙莲却坐在穿廊下一张椅儿上,口里嗑瓜子儿。等的上边呼唤要酒,他便扬声
叫:“来安儿,画童儿,上边要热酒,快趱酒上来!贼囚根子,一个也没在这里伺
候,都不知往那去了!”只见画童烫酒上去。西门庆就骂道:“贼奴才,一个也不
在这里伺候,往那去来?贼少打的奴才!”小厮走来说道:“嫂子,谁往那去来?
就对着爹说,吆喝教爹骂我。”蕙莲道:“上头要酒,谁教你不伺候?关我甚事!
不骂你骂谁?”画童儿道:“这地上干干净净的,嫂子嗑下恁一地瓜子皮,爹看见
又骂了。”蕙莲道:“贼囚根子!六月债儿热,还得快就是。甚么打紧,便当你不
扫,丢着,另教个小厮扫。等他问我,只说得一声。”画童儿道:“耶[口乐],
嫂子,将就些罢了,如何和我合气!”于是取了笤帚来,替他扫瓜子皮儿,不题。
却说西门庆席上,见女婿陈敬济没酒,吩咐潘金莲去递一巡儿。这金莲连忙下
来,满斟杯酒,笑嘻嘻递与敬济,说道:“姐夫,你爹吩咐,好歹饮奴这杯酒儿。
”敬济一壁接酒,一面把眼儿斜溜妇人,说:“五娘请尊便,等儿子慢慢吃!”妇
人将身子把灯影着,左手执酒,刚待的敬济将手来接,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捻,这敬
济一面把眼瞧着众人,一面在下戏把金莲小脚儿踢了一下。妇人微笑,低声道:“
怪油嘴,你丈人瞧着待怎么?”两个在暗地里调情顽耍,众人倒不曾看出来。不料
宋蕙莲这婆娘,在槅子外窗眼里,被他瞧了个不耐烦。口中不言,心下自忖
:“寻常在俺们跟前,到且是精细撇清,谁想暗地却和这小伙子儿勾搭。今日被我
看出破绽,到明日再搜求我,自有话说。”正是:
谁家院内白蔷薇,暗暗偷攀三两枝。
罗袖隐藏人不见,馨香惟有蝶先知。
饮酒多时,西门庆忽被应伯爵差人请去赏灯。吩咐月娘:“你们自在耍耍,我往应
二哥家吃酒去来。”玳安、平安两个跟随去了。
月娘与众姊妹吃了一回,但见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
照得院宇犹如白昼。妇人或有房中换衣者,或有月下整妆者,或有灯前戴花者。惟
有玉楼、金莲、李瓶儿三个并蕙莲,在厅前看敬济放花儿。李娇儿、孙雪娥、西门
大姐都随月娘后边去了。金莲便向二人说道:“他爹今日不在家,咱对大姐姐说,
往街上走走去。”蕙莲在旁说道:“娘们去,也携带我走走。”金莲道:“你既要
去,你就往后边问声你大娘和你二娘,看他去不去,俺们在这里等着你。”那蕙莲
连忙往后边去了。玉楼道:“他不济事,等我亲自问他声去。”李瓶儿道:“我也
往屋里穿件衣裳,只怕夜深了冷。”金莲道:“李大姐,你有披袄子,带件来我穿
,省得我往屋里去。”那李瓶儿应诺去了。独剩下金莲一个,看着敬济放花儿。见
无人,走向敬济身上捏了一把,笑道:“姐夫原来只穿恁单薄衣裳,不害冷么?”
只见家人儿子小铁棍儿笑嘻嘻在跟前,舞旋旋的且拉着敬济,要炮丈放。这敬济恐
怕打搅了事,巴不得与了他两个元宵炮丈,支他外边耍去了。于是和金莲嘲戏说道
:“你老人家见我身上单薄,肯赏我一件衣裳儿穿穿也怎的?”金莲道:“贼短命
,得其惯便了,头里头蹑我的脚儿,我不言语,如今大胆,又来问我要衣服穿!我
又不是你影射的,何故把与你衣服穿?”敬济道:“你老人家不与就罢了,如何扎
筏子来唬我?”妇人道:“贼短命,你是城楼上雀儿,好耐惊耐怕的虫蚁儿!”正
说着,见玉楼和蕙莲出来,向金莲说道:“大娘因身上不方便,大姐不自在,故不
去了。教娘们走走,早些来家。李娇儿害腿疼,也不走。孙雪娥见大姐姐不走,恐
怕他爹来家嗔他,也不出门。”金莲道:“都不去罢,只咱和李大姐三个去罢。等
他爹来家,随他骂去!再不,把春梅小肉儿和上房里玉箫,你房里兰香,李大姐房
里迎春,都带了去。”小玉走来道:“俺奶奶已是不去,我也跟娘们走走。”玉楼
道:“对你奶奶说了去,我前头等着你。”良久,小玉问了月娘,笑嘻嘻出来。
当下三个妇人,带领着一簇男女。来安、画童两个小厮,打着一对纱吊灯跟随
。女婿陈敬济踹着马台,放烟火花炮,与众妇人瞧。宋蕙莲道:“姑夫,你好歹略
等等儿。娘们携带我走走,我到屋里搭搭头就来。”敬济道:“俺们如今就行。”
蕙莲道:“你不等,我就恼你一生!”于是走到屋里,换了一套绿闪红缎子对衿衫
儿、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
笼坠耳,出来跟着众人走百媚儿。月色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绫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