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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的事,要央烦你老爹,老身还不敢来。”玳安道:“老爷今日与侯爷送行去了,俺大娘也不在家。你老人家站站,等我进去对五娘说声。”进入不多时出来,说道:“俺五娘请你老人家进去哩。”王婆道:“我敢进去?你引我引儿,只怕有狗。”那玳安引他进入花园金莲房门首,掀开帘子,王婆进去。见妇人家常戴着卧免儿,穿着一身锦段衣裳,搽抹的粉妆玉琢,正在炕上脚登着炉台儿坐的。进去不免下礼,慌的妇人答礼,说道:“老王免了罢。”那婆子见毕礼,坐在炕边头。妇人便问:“怎的一向不见你?”王婆子道:“老身心中常想着娘子,只是不敢来亲近。”问:“添了哥哥不曾?”妇人道:“有倒好了。小产过两遍,白不存。”问:“你儿子有了亲事来?”王婆道:“还不曾与他寻。他跟客人淮上来家这一年多,家中积攒了些,买个驴儿,胡乱磨些面儿卖来度日。”因问:“老爹不在家了?”妇人道:“他今日往门外与抚按官送行去了,他大娘也不在家,有甚话说?”王婆道:“何老九有桩事,央及老身来对老爹说:他兄弟何十吃贼攀了,见拿在提刑院老爹手里问。攀他是窝主。本等与他无干,望乞老爹案下与他分豁分豁。贼若指攀,只不准他就是了。何十出来,到明日买礼来重谢老爹,有个说贴儿在此。”一面递与妇人。妇人看了,说道:“你留下,等你老爹来家,我与他瞧。”婆子道:“老九在前边伺候着哩,明日教他来讨话罢。”
妇人一面叫秋菊看茶来,须臾,秋菊拿了一盏茶来,与王婆吃了。那婆子坐着,说道:“娘子,你这般受福勾了。”妇人道:“甚么勾了,不惹气便好,成日欧气不了在这里。”婆子道:“我的奶奶,你饭来张口,水来湿手,这等插金戴银,呼奴使婢,又惹甚么气?”妇人道:“常言说得好,三窝两块,大妇小妻,一个碗内两张匙,不是汤着就抹着。如何没些气儿?”婆子道:“好奶奶,你比那个不聪明!趁着老爹这等好时月,你受用到那里是那里。”说道:“我明日使他来讨话罢。”于是拜辞起身。妇人道:“老王,你多坐回去不是?”那婆子道:“难为老九,只顾等我,不坐罢。改日再来看你。”妇人也不留他留儿,就放出他来了。到了门首,又叮咛玳安。玳安道:“你老人家去,我知道,等俺爹来家我就禀。”何九道:“安哥,我明日早来讨话罢。”于是和王婆一路去了。
至晚,西门庆来家。玳安便把此事禀知。西门庆到金莲房看了贴子,交付与答应的收着:“明日到衙门中禀我。”一面又令陈敬济发初四日请人贴子。瞒着春梅,又使琴童儿送了一两银子并一盒点心到韩道国家,对着他说:“是与申二姐的,教他休恼。”那王六儿笑嘻嘻接了,说:“他不敢恼。多上覆爹娘,冲撞他春梅姑娘。”俱不在言表。
至晚,月娘来家,先拜见大妗子众人,然后见西门庆,道了万福,就告诉:“夏大人娘子见了我去,好不喜欢。今日也有许多亲邻堂客。原来夏大人有书来了,也有与你的书,明日送来与你。也只在这初六、七起身,搬取家小上京。说了又说,好歹央贲四送他到京就回来。贲四的那孩子长儿,今日与我磕头,好不出跳的好个身段儿。嗔道他旁边捧着茶把眼只顾偷瞧我。我也忘了他,倒是夏大人娘子叫他改换的名字,叫做瑞云,‘过来与你西门奶奶磕头’,他才放下茶托儿,与我磕了四个头。我与了他两枝金花儿。夏大人娘子好不喜欢,抬举他,也不把他当房里人,只做亲儿女一般看他。”西门庆道:“还是这孩子有福,若是别人家手里,怎么容得,不骂奴才少椒末儿,又肯抬举他!”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碜说嘴的货,是我骂了你心爱的小姐儿了!”西门庆笑了,说道:“他借了贲四押家小去,我线铺子教谁看?”月娘道:“关两日也罢了。”西门庆道:“关两日,阻了买卖,近年近节,绸绢绒线正快,如何关闭了铺子?到明日再处。”说毕,月娘进里间脱衣裳摘头,走到那边房内,和大妗子坐的。家中大小都来参见磕头。
是日,西门庆在后边雪娥房中歇了一夜,早往衙门中去了。只见何九走来问玳安讨信,与了玳安一两银子。玳安道:“昨日爹来家,就替你说了。今日到衙门中,敢就开出你兄弟来了。你往衙门首伺候。”何九听言,满心欢喜,一直走到衙门前去了。西门庆到衙门中坐厅,提出强盗来,每人又是一夹,二十大板,把何十开出来,放了。另拿了弘化寺一名和尚顶缺,说强盗曾在他寺内宿了一夜。正是:张公吃酒李公醉,桑树上脱枝柳树上报。有诗为证:
宋朝气运已将终,执掌提刑甚不公。
毕竟难逃天下眼,那堪激浊与扬清。
那日西门庆家中叫了四个唱的:吴银儿、郑爱月儿、洪四儿、齐香儿,日头晌午就来了,都到月娘房内,与月娘、大妗子众人磕头。月娘摆茶与他们吃了。正弹着乐器,唱曲儿与众人听,忽见西门庆从衙门中来家,进房来。四个唱的都放了乐器,笑嘻嘻向前,与西门庆磕头。坐下,月娘便问:“你怎的衙门中这咱才来?”西门庆告诉:“今日向理好几桩事情。”因望着金莲说:“昨日王妈妈来说何九那兄弟,今日我已开除来放了。那两名强盗还攀扯他,教我每人打了二十,夹了一夹,拿了门外寺里一个和尚顶缺,明日做文书送过东平府去。又是一起奸情事,是丈母养女婿的。那女婿不上二十多岁,名唤宋得,原与这家是养老不归宗女婿。落后亲丈母死了,娶了个后丈母周氏,不上一年,把丈人死了。这周氏年小,守不得,就与这女婿暗暗通奸,后因为责使女,被使女传于两邻,才首告官。今日取了供招,都一日送过去了。这一到东平府,奸妻之母,系缌麻之亲,两个都是绞罪。”潘金莲道:“要着我,把学舌的奴才打的烂糟糟的,问他个死罪也不多。你穿青衣抱黑柱,一句话就把主子弄了。”西门庆道:“也吃我把那奴才拶了几拶子好的。为你这奴才,一时小节不完,丧了两个人性命。”月娘道:“大不正则小不敬。母狗不掉尾,公独不上身。大凡还是女人心邪,若是那正气的,谁敢犯他!”四个唱的都笑道:“娘说的是。就是俺里边唱的,接了孤老的朋友还使不的,休说外头人家。”说毕,摆饭与西门庆吃了。
忽听前厅鼓乐响,荆都监来了。西门庆连忙冠带出迎,接至厅上叙礼,分宾主坐下。茶罢,如此这般告说:“宋巡按收了说贴,已慨然许下,执事恭喜,必然在迩。”荆都监听了,又下坐作揖致谢:“老翁费心,提携之力,铭刻难忘。”西门庆又说起:“周老总兵,生也荐言一二,宋公必有主意。”谈话间,忽然刘薛二公公到。鼓乐迎接进来,西门太相让入厅,叙礼。二内相皆穿青缧绒蟒衣,宝石绦环,正中间坐下。次后周守备到了,一处叙话。荆都监又向周守备说:“四泉厚情,昨日宋公在尊府摆酒,曾称颂公之才猷。宋公已留神于中,高转在即。”周守备亦欠身致谢不尽。落后张团练、何千户、王三官、范千户、吴大舅、乔大户陆续都到了。乔大户冠带青衣,四个伴当跟随,进门见毕诸公,与西门庆拜了四拜。众人问其恭喜之事,西门庆道:“舍亲家在本府援例新受恩荣义官之职。”周守备道:“四泉令亲,吾辈亦当奉贺。”乔大户道:“蒙列位老爹盛情,岂敢动劳。”说毕,各分次序坐下。遍递了一道茶,然后递酒上坐。锦屏前玳筵罗列,画堂内宝玩争辉,阶前动一派笙歌,席上堆满盘异果。良久,递酒安席毕,各归席坐下。王三官再三不肯上来坐,西门庆道:“寻常罢了,今日在舍,权借一日陪诸公上坐。”王三官必不得已,左边垂首坐了。须臾,上罢汤饭,下边教坊撮弄杂耍百戏上来。良久,才是四个唱的,拿着银筝玉板,放娇声当筵弹唱。正是:
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
寄与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
当日刘内相坐首席,也赏了许多银子。饮酒为欢,至一更时分方散。西门庆打发乐工赏钱出门。四个唱的都在月娘房内弹唱,月娘留下吴银儿过夜,打发三个唱的去。临去,见西门庆在厅上,拜见拜见。西门庆分付郑爱月儿:“你明日就拉了李桂姐,两个还来唱一日。”郑爱月儿就知今日有王三官儿,不叫李桂姐来唱,笑道:“爹,你兵马司倒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