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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一下子讲了太多话,忍不住咳了两声,这一咳又带动伤口,痛得他皱起眉头。「……当时情况危急我才亮那块骗人……别朝着我喊什么教主。要叫教主,找你们兰大教主去……」
讲到兰罄,小春一愣。
这时他看见靳新仰头直视他道:「前教主遗令,此番回燕荡山若有任何意外,要属下与乌衣八仙齐心侍奉新任教主,协助教主早日掌管乌衣教。」
「你在胡认些什么!」小春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忍痛弯腰穿好鞋子,连外衣也不披,便朝门外走去。「师兄哪会有什么意外,要让他知道你咒他,看他不整死你!你们别……咳……别半路乱认教主!」
小春打开门,穿过小径便要再往燕荡山上去,这里他认得,是七师兄之前带他来替赵大雄医毒的地方,此处就在燕荡山山脚下,他得赶快回到飘渺峰去,云倾和大师兄都还在那里。还在那里等他。
小春慌乱地往前走,直到被一双铁臂拦了下来,用力拘住。
「小春!」小七困住小春。
小春抬头,狠狠地瞪着小七。「拦我做什么?」
小七叹了口气,「你内伤极重,胸骨又断,不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跑出来乱窜,还问我拦你做什么?」
小春突然揪住小七的衣襟。「七师兄,带我上燕荡山。」
小七别开脸,说道:「火灭后我就立刻派人过去搜了,如果有消息……绝对会第一个告诉你的……你乖乖躺着别乱动。你伤势不轻,吐了那么多血,大夫还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我是药人,药人没那么容易死。」小春低吼。「你不带我上去,我便自己上去。」他扳开小七手臂往外闯,结果才几步路的距离,一阵晕眩袭来令他不支倒地。
小七连忙将他扶起。「药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死,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这些年是怎么过,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罔顾性命的糟蹋!」
小春的唇抖了抖,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是我不好,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云倾现下生死未卜,我怎么放心得下。」
「七师兄……」小春红起了眼,抓着小七的衣襟越来越紧,他用着残余的气力拼命恳求,指节握得都发白了。「七师兄,求你让我去,一刻见不到他,我的心就悬着一刻,安心不下……你让我去见他……他还在等我……」
小春哽咽地说着:「让我去见他……」
小七心里头不忍。曾几何时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师弟竟也弄成这副模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却不顾自己,只想着那个人。
小七摇头叹气,最后只得吩咐门下弟子抬来轿子,送小春上燕荡山。
缈日峰上风势依旧强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乌衣教如今只剩一堆枯焦残骸,其余什么也不剩。
两岸搭起了简便飞栈,两人过到缈日峰后,小春望着被清出来勉强可看到地面的大殿,便往前奔了去。
小七紧紧跟随在小春身后,发声问着周围浮华宫的弟子:「找到没有?」
一名弟子走向前来。「禀告副宫主,一共翻出三十一具女尸,四十二具男尸。」
小春听到当下脚便是一软,而后又咬牙强站了起来。他颤声问:「在哪?」
那名弟子领着小春走到两排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识的尸体前,小春深吸了几口气,咬牙蹲下,一具一具仔细翻看。只要察觉正在看着的那具尸体不是云倾,他心里便不由得燃起小小希望,云倾不在这些人里面,云倾还是活得好好的。
认到了最后一具,没有云倾,甚至也没有兰罄,可他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缈日峰独立于燕荡山之上,周围是深谷,万丈之下为寒潭,难道云倾掉入寒潭中了吗?
还是仍被压在这堆破瓦颓垣一中痛苦不堪。
小春有些恍惚地站起来,头转了转,走到一堆焦黑的梁柱前,徒手开始往下挖。
从崖上那么高摔下去,肯定活不了的,所以云倾应该会是在这里,还被埋在底下,还等着自己救出他。
可是余灭的灰烬仍残留温度,火都熄了这么久,竟还会烫手,云倾他们在这大殿里的时候究竟是多烫多热?那么大的火,又有谁会活得了呢……
「欸……」小七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下去。
就当他想把这八师弟拉起来,要他别再挖了的时候,后头远远地传来一阵声音。「这里还有条通道没搜到,先过来这边!」
浮华宫的弟子随即往乌衣殿后方走去。
「禁地的密室!」小春突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泪痕,灰烬弄得他整张脸乌漆抹黑他也没察觉,只是拼了命地一劲往后面发现通道的地方跑。
禁地离乌衣殿有段距离,四面皆为石壁大火烧不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云倾和兰罄躲到了那里面去!
即便如今伤重不能动气,可小春全然不顾,施起轻功跃过每一个人,硬是挤开挡在洞口的浮华宫弟子,窜入了乌衣教的地底迷宫。
「云倾,云倾你在哪里!」小春焦急地放声大喊。地底的风吹起来,带着令人流汗的灼热温度,小春剧烈咳嗽着,抚着胸,一处一处仔细找寻。
终于,在打开最底下那间石室时,他看见了、看见了云倾……
小春愣愣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完全呆滞。
云倾倒在角落里,旁边是灵仙,他的手紧紧攒着灵仙的腰带,在最后一刻仍不放手。
云倾月牙色的衣衫除了几处土灰,其余几乎被烧得残破。
原本天仙似的脸蛋左边脸庞面目全非,遗留大火肆虐的痕迹,扭曲发黑。
他那双洁白修长的手指,也全都变了样。
靴子烧毁了,露出焦黑的脚底。
胸口,似乎没有起伏了。
小春掩着嘴,在门口拼命地望、只敢拼命地望。
他希望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无论等待多久的时间,只要让他能看见云倾胸口的起伏。
可是……没有……等了好久……一下也没有……
「云倾……」小春呜咽出声,浑身发软双膝着地。
他的眼死命地望着那已无呼吸之人,眨也不肯眨。嘴里的呜咽再如何努力压抑也止不住溢出,胸口撕裂般地难受,泪水弥漫双眼,划过染灰的脸庞,滴落地面。
「云倾……」
「云倾……」
蜷曲在地上的灵仙突然动了动,缓缓清醒过来,发出细如孩童般的哭声。他的脑后湿润,蜿蜒而出一条血河,身上烧灼的伤痛着,令他痛苦而无助地哭泣着。
小春那一刻间,只想杀了自己。
云倾惦着自己的话救出灵仙,却因此葬送了性命。
是他害死了云倾。
他害死了云倾。
浑浑噩噩带回云倾尸身,小春将自己关在房里,与云倾一起。
他将云倾放在榻上,自己缩在云倾身旁,抱紧双膝,注视着云倾毁去的脸庞。
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云倾不会这样。如果不是想救兰罄和灵仙离开火场,云倾不会送命。
当他在密室看见云倾时,云倾手里还紧抓着灵仙的腰带,至死都不肯放手。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若非认识了他,云倾可能还逍遥世外,在京城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端王;若非认识了他,云倾也不会百般痛苦,说出喜欢上人很可怕的话;若非认识了他,云倾哪会就此命丧,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小春喃喃念着,空洞的双眼里只有一抹死灰,再也看下见昔日璀璨光华。
泪水突如其来又掉落,他咬牙,要自己不能如此软弱,自己若是哭哭啼啼个不停,又哪能让云倾走得安心。
可却在凝视着云倾尽毁的容颜时,悲怆翻涌而上,止不住呜咽,哽咽出声。人已死,再也唤不回。哭又有何用,然而伤心欲绝岂是心中想忍,便可无视而过。
抱膝待在云倾身边不知过了多久,直至眼眶红肿满布血丝,泪干了再流、流了再干,小春才勉强自己离他去做该做的事情。
云倾生性好洁,不能任他这般上路。他跌跌撞撞地飞奔出去,烧了一些热水端回房里,有些人想帮他的忙,却都让他躲开了去。云倾不喜欢让人接近,不喜欢染了别人气息的东西,所以一切,他都要亲自来,否则云倾可会生气。
他的美人,醒着的时候,脾气可是很大的。
回房上榻,小春小心翼翼地解开云倾的衣裳,拧了布巾一寸一寸擦拭,然而忙碌的双手却在发现从云倾怀里掉出的平安符时,僵住无法动弹。
那是他许久以前给云倾的,在月老庙求的平安符。保仕途顺遂,保姻缘美满,保身体康泰,保一世平安。保了这么多,却没保得住他云倾性命。
小春执起那平安符放进自己怀里,牙深陷入嘴唇里,仔细擦拭云倾身上脏污,一心一意全放在云倾身上,他要让云倾了无牵挂,好好的走。
小春温柔而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空荡的房中响起:「赶明儿个,我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