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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多个日子日思夜念、饱受煎熬,然而这人却像是从人间消失一般,决意不让自己找到。
他知道舅舅不愿见他……若一剑愿意见他,这些日子就不会音讯全无……
因他当年的一意孤行害了多少一心为他付出的人,被他移花接木另囚他处的小七在写意山庄的那场混乱中失了踪,前去救小七的一叶更因他所埋下的火药而当场丧命,而一剑受不了这些打击……心碎离开……
一剑不想见他也是当然,然而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他想再见一剑一面,想知道小舅舅的坟在哪里,他想向这二人说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想告诉他们,他已经抛下了所有的恨,而今的他,只想回到他们身边。
偶尔,他在夜里会梦见一叶笑着骂他小狼崽子,拿扇子敲他脑袋;偶尔,还会听见一剑温柔地喊他小秋。可每当醒来俊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心里的懊悔,总是深深折磨着他。
那年,他得到铁剑门却也失去两个亲人,他在八百多个怆痛的日子里反复煎熬,原来曾经有人对他那么的好,他却不珍惜,利用践踏了他们的感情。
他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了,费多少气力才登上的门主之位,花多少心思才拥有的江湖地位,只是浮云遮眼。
他想回去,他想回到一剑温暖的身边去。即便一剑要他一命还一命,偿还自己所犯下的错,只要那个人能原谅他,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兰州。
大雨仍是倾盆而下,毫无歇止之意。一剑背着木盒站在堤岸边,看了汹涌的大水几眼。五月正当汛期,潮水暴涨,若这雨再不停,恐怕得尽快让河岸居民撤离。
他转身往自家方向走去,想起前些时候曾让天香楼的掌柜去同知州说过防洪之事,跟着他忙起他爹的事便没去管,也不知事情谈得如何。修堤防洪兹事体大,一个没弄好将影响两岸百姓,或许,他明日该招掌柜前来问问才是。
延陵家旧宅斑驳的大门还没重新上漆,锁在叩门铜环上的生锈铁链也尚未拿掉。一剑没由前门进入,而是绕了一圈从后门入宅。
他这两年一直待在浮华宫。那年一叶伤重险险命丧黄泉,他照小七所说拿着那颗珠子叩门求见浮华宫宫主宴浮华。
那颗琉璃珠是浮华宫前几任宫主所散出去的,江湖上仅有三颗,但每得一颗都可叫浮华宫做一件事,即使要天下改朝换代拱异姓为王,浮华宫出必须倾尽全力为其完成。宴浮华便是深知这三颗珠子会动摇浮华宫根基,才命底下宫人拼命找回。
那年小七好不容易找着一颗,可遇着他,知道他与一叶正和陆誉的铁剑门恶斗,没说一句便将珠子给了他。
也幸得小七那时的动念,当年他们带着奄奄一息的一叶前往浮华宫时,宴浮华请了最好的大夫,用罄浮华宫的灵丹妙药,一点一点地,将一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后,因为宴浮华那儿子宴阙总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宴浮华心念一动竟请他收宴阙为徒,将所有武艺倾囊相授。
宴阙与他同为阳年阳日阳时所生,筋骨奇佳,经脉纯阳,天生力大无穷,是最适合修炼赤霄诀的身子骨。加上宴浮华对他与一叶皆是以礼相待客气非常,一剑得人恩惠自当相报,遂收宴板为徒悉心教导。
跟着相处下来,一剑觉得这运筹帷幄的宴宫主顶多算是御下甚严,有些难以捉摸罢了,就不知小七为何好似不敢得罪她。后来他这么间小七,小七只是瞥了他一眼,哼哼两声;再问一叶,一叶也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最后他也不问了,努力教了小阙两年的武。直到一叶收到消息,说似乎有他们爹遗骸的下落,他这才离开浮华宫回到兰州来,继续打探。
原来当年几位叔叔惨死,曝尸荒野,尸首早被野兽叼去。而他爹被陆誉囚在铁剑门,死后尸骨磨成了灰,被陆誉铸成了剑。
那剑卖出铁剑门后没了消息,直至最近才被他寻得。
这几个月修葺完成的主屋已恢复了前任家主在世时的恢弘模样,一剑推开后门进入时,望着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红灯笼,有些恍惚。
每每回到旧宅,一抬头,总是以为能看见长廊那头姊姊搀着娘亲走来,远远地朝着他笑,而后转首,便能见着爹站在树下和几位叔叔议事。
那些时候他们过得多么愉快,天天还有莲子羹喝。
可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谁都不在了。
会对他和一叶笑着的亲人,都不在了。
屋内管家听见动静,撑着伞走了过来。
「大当家的,别在这淋雨,当心着凉。先进屋吧!七爷来看您了。」阿福是当年在延陵家做事的老仆福伯的孙子,为人忠厚老实。这些年阿福和阿福爹还有福伯都一直住在宅子里,替他们守着这个家。
一剑走上长廊,将身上的蓑衣解下,阿福立即接了过去,并递来干净的巾子,
他拿巾子随意抹了脸,而后说道:「我去祠堂,夜已深,你让七爷先行休息去。」
阿福点头离去。
一剑走到祠堂里头点起油灯,恭敬地将手中的剑放到写着他爹名字的牌位前,跟着点了三炷香拜过,而后跪在历代祖宗面前,低垂下头。
「孩儿一剑不孝,有负爹和延陵家历代先祖的期望,不但没能光耀赤霄坊,还使得赤霄坊关了门。」
想起当年之事,一剑眼眶随着说出的话,慢慢红了。那年若非自己执着要留在奉城照顾那孩子,爹也不会因为去寻自己而遭了陆誉毒手,更牵连几位叔叔葬身荒野。
「……孩儿不孝。」一剑声音哽咽。
这个风雨交加的夜,他长跪祠堂。虽然不是延陵家所出血脉,但他和一叶早将自己当作是延陵家的人。
他的爹是延陵冀,他的娘叫徐凤儿,而他的姊姊,名为延陵一花。延陵家不只给了他和一叶栖身之所,更让他们知道了何谓亲情。
他们一辈子,都是爹和娘的孩于。纵使不是他们所生,这一切,也不会因之而有所改变。
一剑走入大厅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见厅里主位上的两把椅子不知何时被搬走,换了张能横躺的长榻上去。
而那榻上歪歪斜斜地躺了个人,一把黑绢扇盖在脸上,屋外大雨下得淅沥哗啦,那人打呼的声响也几乎同雨声那么大。
屋外一阵风吹入内来,夹杂湿冷寒气,一剑走上上前去拍拍对方,说道:「不是叫你先去休息,怎么在这睡着。」
他回头对两旁立着的仆人道。「七爷的房没整理起来吗?」
下仆还来不及答话,小七便拿下遮脸的扇子眨眨眼,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打了个大呵欠,露出那排白牙和两颗小虎牙,搔了搔头发,用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具脸道:「我只是想坐一下等你回来,谁知等太久就睡了过去。」
一剑瞧小七眼下淡淡透着一圈黑,忍不住问道:「你又是几天没睡?」
「七天……八天……忘了。追一只人蓼王追了大半个月,累死了!」小七喃喃道,双眼无神,表情很呆。
一剑间:「宴宫主要的?」
小七摇摇头。「我要送回师门去的……我那师弟……」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外头一声雷响,打得他从恍惚中清醒,随即将话题带开去。「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这几个月江湖上突然多了几帮人打探你的下落,就你这回回兰州路上便让人给盯着了,你晓不晓得?」
一剑眉头紧皱。「谁在盯俺,盯俺做啥?」
小七摇头晃脑地道:「还能有谁呢,不就那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小秋。他这两年从没放弃过找你,三个月前你一出宫他就嗅着了你的味道,那小王八羔子不知是不是天生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这个名字早已成为了一剑的禁忌,小七还要继续讲,一剑脸色立变,吼道:「别在俺面前提起那人的名字!」
小七看了一剑一眼,他原本只是试探,但没想到一剑还是一点都不想听到有关莫秋的事情。虽然小七觉得事情早过去那么久,何况自己没事、一叶的脚伤也康复得差不多,然而无奈他这兄弟从小就是牛脾气,不打算原谅就真不原谅了。
小七见一剑还想吼,连忙道:「不讲了、不讲了!讲讲一叶吧,你走了没多久,他也嚷着要出宫,想来再几天便要来了。我给他找了这榻子来,以后他做事时要躺要坐都方便,还有几顶铺了厚垫的轿子跟马车在外头,让他好用。」
一剑僵着张脸点了点头,说:「你也留下来休息会儿,睡饱点再回去。」
「得,我自个儿来,你也去休息吧!」小七朝旁边守了很久的管家喊了声:「阿福,你七爷的房收拾好了没,带爷去睡了!」
阿福露出憨厚的笑容,领着小七往里头走去。
一剑没有睡意。小七走后许久,雨渐渐停了,他走到门口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和被染得金黄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