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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作揖退后,面有得色。
图亭南突然摇头,眉头一皱,向亭右那片树林里望去。那一大片方圆数十丈全是几尺粗的垂柳,时逢晚冬,叶尽枝枯,显得十分萧索。十九公子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风过枯枝,枝随风动,除此之外,倒也毫无异常之处。“图兄,有什么异常么?”十九公子低声问道。
图亭南又摇摇头,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在这个布局之中,舒自卷方面的援手公子当了然于胸了吧?”他望着十九公子年轻的脸。他要听真话,以他十几年六扇门闯荡的经验,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一眼便看得出。十九公子迎着他的目光道:“图兄,这个问题不必问,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虽年轻,但心机颇深,轻轻松松把图亭南抛过来的球又转了回去。
何去见两个人互相试探着语藏玄机,脸上也露出会心的神色。只有何从仍然沉静地立着,眼睛不住地向四面扫视。他虽然比何去年轻,可在计谋策略方面,要远比自己的哥哥高明,这也是何去最不服气的原因所在。
“他的属下,咱们已经见过的铁胆军师、老拳小曲、快刀小关、快斩雄飞这自不必说,”图亭南缓缓地说道,“其他的……还有黑道上蒙受过他的恩惠的江湖朋友颇多,其中不乏实力强大的好手。”
“图兄!”十九公子截住了他的话:“这些人似乎并不足虑。毕竟,舒自卷现在为逃犯,而非权重的朝廷大员。那些山野匪人还没有猖獗到跟朝廷对抗的地步。而且沿路之上,咱们也启动了一切可以调度的力量,防范这一可能。”他们这次的行动中,权相手下出动极多,所以他们四人方有心情安然在望眼亭以逸待劳。
图亭南皱了皱眉:“那么,除了他属下的‘刀笔小吏’文师扇之外,只剩两大势力没有出手了!”他的语气十分压抑,如山雨欲来之前那低垂檐角的重云。“不错!”十九公子也叹息。两大势力,指的便是深爱舒自卷的两个绝世奇女子——沈镜花、陆青眉。
何去接口道:“大人,您说的两大势力指的是否是青瓦台沈镜花与河北陆青眉?”他要官场成名,决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
十九公子饶有兴趣地问:“小何,说说你对这两大势力的看法如何?”何去挺直了胸膛:“公子,沈镜花统率青瓦台久矣,门下弟子徒众甚多。我想她绝对不可能为了舒自卷舍弃这三千弟子的生命;更何况,京师里各大势力之间此消彼长,相互牵制,即便青瓦台全体出手相助舒自卷,也并非是多可怕的事情。”
“哦,是这样么?”图亭南仰面望向亭顶,似乎不以为然地道,“那,你可知道,青瓦台属下三十六条瓦子巷里所有的女孩子潜力几何?”何去不解,他并没有把青瓦台延伸出去的势力范围考虑在内,一时无话可答。其实仔细考虑便该明了,京师里的达官贵人、豪侠武士,哪一个成熟的男人没有在瓦子巷里荒唐过?更有甚者,为了如花似玉的青楼女子撇下家眷妻儿的大有人在。若沈镜花全力维护舒自卷,必定会动用这部分关系网络。
十九公子叹了口气:“图兄,你考虑得极是!不过,我想蔡相那边必定会把青瓦台一干人马的出动考虑周全的,你说呢?”图亭南长嘘道:“我当然希望如此,只是,世间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我从来没有轻视过青瓦台这一势力,京师里任何一个知进退的人物似乎都不应该轻视这一群敢与天下争的奇女子。”何从突然道:“属下只担心一个女孩子——”
“谁?”十九公子追问。“红袖招!”何从答道。他对红袖招与温凉、七十二旗的关系十分明了,也深知如果有一天沈镜花有难,红袖招必定全力出动,说不定便会请动七十二旗裘弓幻。他虽然是一介须眉,却也了解沈镜花跟红袖招之间雷打不动的友情。此言一出,图亭南霍然变色,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幸好,京师里还有蔡相在,防得住防不住青瓦台之出手暂不理论,最起码这一方面出了娄子,罪过不至于算到自己头上。
“那么,剩下的只有没露面也没有动静的陆青眉了?”十九公子一提到“陆青眉”这三个字,唇角先有了笑意。只是他这笑容中,苦涩之意更胜过欢愉之色。“何从,你来说说陆青眉!”图亭南道。虽然附近埋伏着众多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物,他犹自镇定如常。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何从微笑着引了一句佛家偈语回答图亭南的问话,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图亭南这老江湖面前,一切都瞒不过。“此话怎讲?”图亭南眯起眼睛瞪着何从。“陆青眉本是一个不谙武功的柔弱女子,按常理说她并不可怕。可陆家寨是江湖里一大不容忽视的势力,也是陆青眉的家。即便陆青眉不懂武功,难道她就不能请动身边兄长朋友出手?之所以属下言道‘不可说’,便是因为越是无法摸底的敌人越是危险。属下看不清,但相信大人必定能够占先机于未觉,属下愿向大人讨教……”何从的话,每一个字都有铿锵掷地的分量。
“陆家寨、陆家寨……”图亭南喃喃自语。这时候,他不会忘了还有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缺席望眼亭这一战的。非但是望眼亭,他绝对相信那两个人会自始至终地穿插于舒自卷一案里,直到风波平息为止。那两人,一个是僵尸门下的血影子谈大先生;另一个当然就是名捕嫣红。
“现在,你们在哪里呢?”他游目四顾,就目前来看,尚未有这两人的踪影。而且他暗中探查到的伏击之人,也根本没有这两人在内。谈大先生与嫣红,每一次出现便会石破天惊,每一次出现便能改变舒自卷一案的走势方向。
“她,也该来了吧?”十九公子淡淡地道。他的话刚落,北边官道上突然响起了“吱呀吱呀”之声,有三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推着三辆独轮车,埋着头向亭中过来。想来这车上的东西必定十分沉重,才压得独轮车乱响。何去皱眉道:“大人,要不要——”他的意思是先要将这独轮车拒之亭外。
“慢!由他们去!”图亭南摆手。他们在这里已经坐了一段时间,若按一路上线人的密报,舒自卷一行人绝对应该到了。所以,现在出现在望眼亭的每一个人都有是舒自卷同伙的嫌疑。
三个汉子埋头赶路,行到亭前时,最前面那个推车汉子吆喝了一声:“兄弟们,稍微休息一下。”放下车子,自车把上取了一块手巾擦脸。天气虽寒,他额前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这个人国字脸,浓眉大眼,唇边有微微的短须,年纪只不过三十余岁,身材极是健壮。图亭南向这人只扫了一眼,唇边浮出一个冷笑。何去跟何从向衣袖中探手,全神戒备。十九公子却是将折扇靠在胸前,微微出神,想必是对“陆青眉”三字所思甚多。后面两个汉子略微瘦些,脸上的汗水更多。他们三个一停下来,便坐在亭前,捶腿敲背,想必不堪行路辛苦。
蓦地,自推车汉子来的方向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一顶两人抬的青花小轿迅速奔近,抬轿的两人俱是肩宽背厚、腿脚麻利。这小轿制造得也实在是精致,青花缎子的轿帘深深垂着,上面以繁复的针法绣着“凤攒牡丹”的图案。轿杆、轿顶四角都裹着铜皮包头,亮晶晶地晃人的眼睛。
两人一轿一路行来,眨眼间已经到了亭前。这时,众人才发现原来小轿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只是他的身材矮小瘦弱,给小轿完全挡住了,直到近前,才显露出来。这人面色蜡黄,鸡胸驼背,身上虽然穿的是上好的白缎子夹袄,却显露出一副寒酸孤苦之相。他跟不上抬轿子的两人的步伐,气喘吁吁地捶打着心口,不住口地咳嗽。“来了!”图亭南冷笑。十九公子看着青花小轿,面色突然变得复杂古怪。“喀、喀!”小轿里传来一个女子轻轻的咳嗽声,立刻,抬轿的两人跟寒酸汉子屏息静气,停步不前。
“咱们……咱们已经到了望眼亭了么?”轿中女子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倦怠,但声音清脆如檀板敲击,悦耳动人。亭上亭下的人听到这般动听的声音都不禁想道:“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其容颜必定清丽绝伦!”都极盼那轿帘卷起,好一睹芳容。
“小姐,已经到了!”前面的轿夫恭敬地回答。“那好,暂且休息一下!”这声音说了这一句,便又悄无声息了。小轿落下,三个人环绕着小轿站着,对亭上四人跟亭前三个推车汉子视若无睹,似乎天地之间只有这小轿跟轿子里的人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对象。
“轿中人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