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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落羽
云泥的刀挥出,洛逸人侧身辗转欲捉了她去。云泥后仰,跃起,刀竟自在腕间脱落,飞出!
飞刀风驰电掣,洛逸人右肩伤重,身形稍缓,避过,接刀于左手。他在接刀的瞬息人冲了过去,洛云泥轻功腾挪婉转,伸手抓她的衣带,却抓了个空。
眨眼间两个人已是飞掠出老远,洛云泥在空中飘旋疾驰,衣袂散,发尽乱,她骤然立于石阶之上,猛回头!
洛逸人倏然止步。云泥身后突现五个如风雪二人般装束的老人,须发洁白,面阴沉,警告道,“神庙圣地,妄入者死!”
洛逸人怕逼急了云泥当真闯进去,他生生停住,唤道,“云儿!回来!我不打你,不怪你,你回来!”
云泥回望他,笑了。笑得很空灵,仿似空濛烟雨中,栀子花开。
洛逸人泪湿目,央求道,“云儿,你听话,快回来!我错了,都是我错!我认错好不好,你回来!”
洛云泥笑意犹在唇角,整个身体却如冲霄之鹤,她蔓长的黑发在须发皆白的五护卫面前舒展飘扬,洛逸人瞬间昏眩,竟似觉得云泥在半空中犹自朝他莞尔而笑。
她竟然,敢进攻神庙五护卫!
她绝然要死,乃至不择手段!
他竟然,就真的让她没有一点留恋?三年,即便是打过骂过她,但是有同床共枕,有宠过爱过,就没有一点点,值得她留恋吗?
洛逸人绝望地仰天闭上眼。神庙是墨绝禁地,非通神者,任何人,不得入。
就算要死,一定要这般决绝吗?粉身碎骨,化骨扬灰,身无形,灵亦毁灭。
洛逸人突然间升起一种毁天灭地的大悲怆。他终究,还是害死了她。他终究,还是护不了她。他终究,强着迫着霸占着,还是失去了她。这般惨烈地,失去了她。
一时间情痛如狂,洛逸人仰天一声嘶吼,衣带节节断裂,如细长的绳索凌空甩开,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云泥捉回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他连连后退,几乎就跌坐在地上!
洛逸人抚胸定睛,却见一瘦高的人影,一手揽住云泥的腰,一手挥袖而出,伴随着内力绵延消长,竟齐齐缠住了五护卫出手的凤凰刀!
他的动作自如潇洒,进退之间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七招过后,伴随着“叮叮”的清脆声,五护卫的凤凰刀落地,而他的人已经携着云泥高高立于神庙的飞檐之上。
这世上除了柳无心,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雄浑的内力和如此高强的武功。
洛逸人怔怔地看着,眼眶一热,压制着嘴里的腥甜,一时间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
数不清的高手层层围住神庙。
墨绝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竟然有人袭击五护卫,竟然有人以凡俗之躯站立于洛水神庙之上。
风雪二人飘然赶来,他们曾经被柳无心横剑在颈,即便柳无心易容,他们也没有理由不认识。
流风道,“柳公子大驾,当是为故人而来。柳公子方外之人,百无禁忌,但洛水神庙是墨绝净土,不容践踏,不见血光,万望柳公子另择地点,再一决雌雄。”
洛水神庙依山背水而建,翼然于祭坛正东一角,凌空而立,威严神圣,似正慈悲怜悯地俯视芸芸众生。柳无心伫立于飞檐之上,身后是万丈断崖,崖下是苍茫洛水,山风劲,吹得衣襟猎猎招展。
辰时已过,炽热的阳光普照祭坛,背后山水光影叠加,一片深浓浅翠。立于飞檐之上的一对青春男女,青衣白衫,长发缭乱,翩翩然遗世而独立。
柳无心的声音传过来,清透温和,“在下无意冒犯尊神,洛神慈悲,在下卑贱之躯,倏忽而去,如蝼蚁行于广殿,不足以付之一笑。万望诸位恕罪!”
柳无心说完,轻轻看了看外围高手,对洛云泥道,“云儿,抱紧我。”
洛云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柳无心搂住她的腰,一掌虚空击下,墨绿的洛水瞬间翻涌,以滔天之势,直上。
柳无心仰面凌空跌下,洛云泥下意识抱紧他。倏然,眼前一黑,血涌至头,昏眩着,直坠而下。
众人一声惊呼,悬崖万丈,洛水深不可测,那二人万无生还的机会!
往下望,都不免惊眩。
倒吸气,复惊呼!
柳无心仰身跌下,越坠越小,整个身躯却是跌到了翻涌而上的巨浪上,瞬间淹没之后,却见巨浪复又高高地抛起,柳无心像是一叶扁舟,浮游于巨浪之上。细看之下,不是浮游,竟宛如蜻蜓点水般,踏浪逐波。
仰身而下,置身于万丈虚空,上涌之波浪恰恰成为他借力的屏障,运力对抗波浪威压,在借力的瞬间,再次挥掌向下,催发起的波浪连绵而至,随波几番起伏之后,内力渐敛,柳无心抱着洛云泥平安落于水中。
洛云泥闭目,死死抱着柳无心的脖子,双腿缠住柳无心的腰,急速的黑暗,下坠,失重,不及惊叫出声,整个人被抛起,复坠落,复抛起!
水。惊涛。头上脚下飞旋般晃动,“咚”一声,重重地坠入,屏住呼吸,水漫过来,压住。
反弹般浮起来,冲出水面,白浪拍打过来,惊退,吐水。
呼吸,白晃晃的光,向后仰头,身后,是他的胸膛。
水刺骨的寒凉。生与死的瞬间,那一刻可以抓住的,只有他的胸膛。
柳无心将洛云泥放在岸边被午日烤得炽热的大石头上。有风,云泥贴着热石头,犹自瑟瑟发抖。
柳无心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云泥望着他也笑。柳无心伸手抚她湿淋淋的头,忍不住轻轻掐了把她的脸,说道,“你把衣服脱了,在石头上烤干吧。我去林子里。”
断崖之下,洛水岸边,是层层叠叠茂美幽深的密林。柳无心湿淋淋地跃上岸,拧了拧衣服,看了看天,转身向密林走去。
衣物轻薄,正午的阳光又格外炎热,不多时就干了。洛云泥穿戴好,用一根枝条绾住头发,起身唤柳无心。
柳无心穿着干衣服笑微微地出来,怀抱着一大丛青翠的枝叶,放在大石头上晾晒。
云泥有点奇怪,“柳,柳大哥,林子里幽暗,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快就干了?”
柳无心“噗”一声笑,“傻丫头,挑到顶梢上,又是风吹又是日晒,还不干得快。”见云泥笑,柳无心道,“过来,跟着我去干活。”
柳无心先是寻了些干枯的枝叶,趁着太阳明媚,钻木取火,在岩石避风处生了一大堆火。然后柳无心因地制宜,打桩上梁,建了一个小茅屋。完工时天色尚早,柳无心在水边洗了个脸,靠在岩石上稍歇。
云泥窝在他身边,像一只晒太阳的猫。
柳无心似笑非笑,“你过来,我得好好问问你。”他把云泥拉在臂弯里,声音多了一点点训责的味道,“你今天上午是怎么回事,他一心护着你,你非要寻死吗?”
云泥窝在他的肩头道,“他护着我,然后还不是和从前一样,逃不出他掌控的分毫。”
柳无心抚着她的头道,“所以就想死了,是吗?”
云泥知道柳无心生他寻死的气,低着头乖乖地不说话,算是认错了。
柳无心轻轻叹气道,“我说会带你走的,你还犟,宁可死也不肯走吗?”
云泥眼圈红了,泫然道,“柳大哥,我回了墨绝,做了水狐慧,就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无动于衷了。我不能心安,不能畅快,我,可以死,却不能走开。”
柳无心淡淡笑,宠溺地摸着她的头,笑道,“好!那就不走开,依你。可是,也不能死。”
云泥怔愣地望着他清亮含笑,温柔宠爱的眼眸,呛人的暖流转瞬间从内心流窜至手脚,在身体里往复回荡,让她酸楚而迷醉。
感激,无法诉之于言表,或许也从来不用说,他都知道。
云泥轻轻低下头,泪湿于睫静静地忍住,莞尔笑。她这种温婉优雅的姿仪,带着心肠里虔诚的温度,美丽得近乎谦卑。
柳无心抚她的手如同下午的暖阳,舒适熨帖。他起身叮嘱,“你看好火,我去找吃的。”
淡淡的青烟,烤肉的香,半落的夕阳。青碧的洛水揉荡斜阳的红粉,远近林木的青翠摇曳晃动的光,风生水起,云泥依偎在柳无心的怀里,只觉得心境空明,如同裹着一层淡淡的蜜,微甜,却是不染纤尘般轻扬洒脱。
那一刻,她参不透却是受不够。她爱,只觉得就这样依偎在他的襟怀里,只那一瞬,便白头。
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让人生短到挥手之间,不及蹉跎,不及争斗,扑入他的襟怀里,眨眼白头。
云泥想着,陡然升起种难以抑制的悲怆和感怀,嫣然笑,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霞光渐趋淡漠,暮色苍茫浸染而来。壁立万仞,乔木林立,幽闭的水泮恰似掩藏的深谷,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