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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这是谭镇长蓄谋已久的一次“攻心战”。一共下了三局,从晚上七点下到深夜十二点。结局是各胜一局,平了一局,当然也就各负一局。一场鏖战下来,谭镇长和李建武都是精疲力竭。谭镇长已经让老伴准备了几个小菜,要留李连长小酌,李建武却坚辞不受,一副满脸正气的样子,一裤裆清风出的门。
但这天夜里李建武失眠了,越想越疑惑,他明显发现他不是谭镇长的对手,但却下平了,而且看不出来他是在让你。这就有名堂了。第二天晚上,李建武又去找谭镇长接着下。这回谭镇长果然没有客气,一点儿也没让。这个在本连棋坛上曾经不可一世的人民解放军连长,还没回过神来,就落了个两局两负的结果,输得雷厉风行。他要求再下一局,谭镇长笑了。谭镇长说:“我下棋有个规矩,跟棋友下,只下一局,一局定乾坤,输赢都是它。好朋友来了,我跟他下三局,胜他两局输他一局。要是遇到贵客,跟他下第一次要下五局,譬如对你这样的。我不会让你赢,但这是个规格。这五局,我的原则是胜、平、负、胜、胜。第一局不胜,你会认为我是故意让你,提不起兴趣。第二局倘若再胜,又对你打击太大,怕你失去信心。当然也不能马上就输,一反一正也没意思?所以第二局最好的结局是平,平了也可以吊你的味口。第三局就可以输给你了,让你觉得咱们是棋逢对手,再下下去还有赢的可能,味口更吊上来了。但是,最后两局我是不会让的,第四局让你输了,你还不服气,可是第五局再输了,你就没话说了。我不能让你,让你就是对朋友不坦诚了。既然是朋友,我得说真话,下棋你不行,别说我了,你连谭文韬都下不过。你不要看他不爱吭气,这小子肚子里有牙,你把他带到部队去,不会给你丢脸。”
李建武不接正茬,说:“谭镇长你就没有个输的时候?”
谭镇长说:“当然有,不然我就去参加国际比赛了。不过,走了十步我就摸了他的底,要是下不过,我只下一盘,输了走人。”
李建武心想,这是什么作风?典型的农村干部嘛。但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典型的农村干部是很有重量的。下完棋的第二天,李建武单独接见了谭文韬。
参军对于谭文韬来说,本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他的态度没有他老爸积极,但也不是完全不积极。在小集镇里前程无望,考个大学还老是碰壁,再说,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考上了也不一定比参军好到哪里去,如果给个大学生和军官的头衔让他选择,他还是选择当一个军官。古人都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嘛。当然,他之所以有点兴趣,是对准了要当军官的。那时候,军官这个职业对于广大的革命待业青年还是很有点吸引力的。
那晚李建武同谭文韬谈了许多,当然都是带有考验性质的,譬如说理想啊,抱负啊,事业啊,等等,都让谭文韬谈了看法。最后,李建武问:“你有什么特长没有?”
谭文韬大言不惭地说:“会下棋。”
“还会什么?”
“会打篮球。”
“还会什么?”
“会拉胡琴。”
“还会什么?”
谭文韬极不痛快地瞅着李建武,瞅了一阵,底气很足地吼了一嗓子:会——种——地!
三
篮球赛是李建武挑起来的。作为一名炮兵军官,李建武不仅热衷于下象棋,也十分热爱业余的篮球事业,三天不打球手就痒得慌。这倒也符合职业精神——当兵的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打”字。
比赛双方是接兵部队队对百泉联队。但接兵来的现役军人只有四个,李建武于是将几个排名靠前的应征青年作为准军人拉过去凑数。
又一次有眼无珠了——挑选人员的时候,李连长居然没有看上谭文韬,大约是头天晚上对谭文韬的印象不怎么样,觉得这小子不仅蔫乎乎的,还有点倔头倔脑的。
谭文韬憋着一肚子窝囊气,愤然参加了自己家乡的联队,成为主力中锋,在场上化愤怒为力量,龙腾虎跃势不可当,无论是带球穿插还是三步上篮,也无论是进攻偷袭还是远距离投射,都打得敏捷凌厉游刃有余,以至于接兵队防不胜防。
李建武眼看自己的队伍越来越力不从心,分数不仅没有拉开,反而随时都有被人家追上的可能,两眼便劈里啪啦地急出火来。李建武大动肝火是有道理的——在百泉镇备受瞩目的堂堂的解放军队倘若输给了土巴拉叽的老百姓队,岂不是把解放军的人丢大了?还牛皮烘烘的炮兵呢,回去要是让团长师长晓得了,那就不仅仅是挨顿臭骂的问题了。
李建武一急就使狠招,调整了兵力部署,屈驾以统帅之躯专门对付老百姓队的主攻手谭文韬。岂料老百姓队越打越勇,谭文韬更是视死如归冲锋陷阵,大有报仇雪耻的架式。
比赛到了最后四十秒,无论解放军队怎样出生入死围追堵截,比分还是平的,更要命的是,四班长一招失手,手中的球便不翼而飞,并且迅速就被谭文韬从裆里运将出去,冲过中线,径直奔向对方软肋。李建武见状大惊,急忙阻击,一边东奔西跑张牙舞爪地挡住谭文韬,一边气喘吁吁地威胁:“你小子还想不想参军啦?想参军就留个退路。”
谭文韬却不理这个茬,说:“你管我想不想参军呢,咱打完这个球再说。”
李建武说:“打完这个球就迟个球的了,你敢赢了我这个球,我就敢捋掉你这个兵。”
谭文韬说:“你就是捋掉我这个兵,我也得打完这个球。”
话落人起,一个漂亮的弹跳空悬,瓜皮篮球便脱手而出,在空中画了一道流畅的弧线,然后不见波澜地落入球圈穿心而下——是空心球。
比赛以百泉镇老百姓联队的最后胜利而告结束。下场之后李建武问谭文韬:“你小子是不是吃了饿虎胆啦,怎么那么凶狠?”谭文韬说:“都是被你气的。狗逼急了还跳墙呢,人一气急了,杀人的胆量都有。实话对你讲,这回打球,是我打球史上发挥得最好的一次。”
李建武说:“行,你小子只要没有乙型肝炎,就是有痔疮疝气,我也要了。”
半个月以后,谭文韬就跟着李建武满怀豪情地到了部队。临走的时候,谭镇长关起门来跟儿子说了半夜话。谭镇长能够忍痛割爱送独生儿子当兵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的,毋庸置疑是希望儿子能够当一名军官。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谭某人在百泉镇是个头面人物,倘若别人家的孩子当了军官,自己的儿子却灰头灰脸地老是当个大头兵,最后还拎个铺盖卷子“社来社去”,那就现世了。
已是深秋,夜里很静,只有秋虫轻吟浅唱。此时离新兵“告别杨树庄”还有三四个小时。老子用很复杂的眼光长时间注视着儿子,好大一会儿才开腔,并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文韬啊,你明天就要走了,爸爸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舍得让你走吗?可是不走吧,就让你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这么聪明的孩子,却没赶上个好时光,上学上得屁淡筋松,荒废掉了。老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纵天下横也天下。还是出去闯一闯吧,以你的心气和才气,也许当兵是你的一条好出路。”
儿子没吭气,儿子在心里想别的事。老爸的身上穿的是一件军上衣,那是本镇一个在东北当兵的人回来探亲时送给老爸的,上面只有两个口袋。儿子想,老爸穿这件军上衣与老爸的身份有点不太协调。儿子在算计,能给老爸搞回来一件四个兜的军官服,老爸穿在身上就比较妥帖了。
谭镇长按照镇长的思维方式和习惯,给儿子提了许多要求,什么尊敬领导团结同志啦,不睡懒觉多做好事啦,艰苦朴素勤俭节约啦,遵守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真理自然不会忘记交待。最后,镇长积三十余年基层领导工作经验,给儿子上了一堂至关重要处世课程——
“你这熊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气太高,这是好事,但是做什么都有一个分寸的问题。做人和下棋有一些差不多的道理,是个人下棋都想赢,这是不用讲的。但是想赢不一定就能赢得了,你得有招。你爸爸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是从咱们百泉镇送走的兵这些年少说也有千把人,我注意了一下,凡是在部队当了军官的,大部分是有文化的,这也是不用说的。但是有文化的不一定都能提拔,还有好多文化程度拔尖的,干工作也很卖力,军事技术也不比别人差,可是为什么提不起来呢?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