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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的环形围墙和濠沟也修得差不多了。
我先把玉如隐蔽在接应人高占魁家里,然后才去辛店据点找我表哥。以往上学的时候,我每年暑假都到姨妈家里长住,很是佩服姨夫身上的那股子豪横之气,跟他学了不少东西。跟表哥我也很亲近,当年他总是带着我到处玩,给我买好东西吃。然而,这一次我并不想让表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更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带着家眷来的,因为他毕竟是伪军中队长,是汉奸。
表哥见到我着实亲热,说早接到你的信了,只是我每日瞎忙,你信上又没个准日子,要不我就派人到沧州接你了。我说你忙的都是〃正经事〃。他说你小子别骂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于是我们相对大笑。
我发现表哥在外貌上没有多大变化,依旧高大英俊,只是一条腿受伤变瘸了,神情中也多了些阴郁,不像当年在家里当独生子时那般快活。我细一问才得知,表嫂几个月前去世了,他怕老母伤心,就没敢告诉家里。我只好安慰他说,等我回天津给你找一个女学生。他问我有没有娶亲,我只好说还没有。他便笑我说,有女学生还是先留给你自己吧。
第44节:肆 敌后(2)
我最初的计划是,先找到表哥,然后由他替我与麻老二牵线。毕竟兵匪一家,他们同居一地,没办法不打交道。我猜想,上级领导也必定料到我会这样做,因为他们了解我的一切。表哥问我找麻老二是寻仇、做生意还是拉队伍,我只回说是做生意。表哥很体贴地没再细问,因为在这乱世,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对自家兄弟也不便言说的秘密。然而,他却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我放弃联络麻老二的想法,见我拿定主意不肯改口,他便为难得不行,脸上苦得能拧出水来,最后只好说,麻老二那家伙是个混账,不好说话,跟他非但没有交情,可能还有些嫌隙,要是万一有了麻烦,让我可别自己硬挺着,赶紧带信给他。
走出据点,路过一家肮脏的小饭铺,我以为表哥要请我在这里吃饭,不想,他只将满脸油泥、扎着围裙的掌柜的叫出来说,你赶紧带个话,说我表弟特地从天津来拜会你们东家。当晚,表哥把我安置在一个年轻寡妇家里住,寡妇自称夫家姓周,表哥却叫她王二姐,我只叫大嫂。显然这妇人是表哥的姘妇,对我亲热得好似一盆火,打酒、割肉、烙饼、炒鸡蛋,她五岁的小女儿也跟着剥葱、抱柴禾。我惦记着借住在联络人家里的玉如,但又不能不顺了表哥的意住在这里,心中很不踏实。不想,等表哥刚回据点值夜,高占魁就来了,隔着院门高声道:〃二姐你忙哪,今天集上卖剩下两捆韭菜,给你拿一捆吃!〃说罢将韭菜放在门口便去了。
我知道高占魁必定是来找我,便借故吃得太饱出去遛食,刚转过街角,高占魁就拉起我飞也似的跑回家。原来玉如病了,上吐下泻,发烧不止。她一见我就委屈得什么似的,说我跟你私奔那天没看皇历,原来是个〃大破〃之日,可不是好兆,如今连卦师的话也应验了,所以咱们还是先回去,跟领导解释解释,等选个好日子再来。我说你上吐下泻是水土不服,发烧是你这一夏天积的火,坐船被夜风伤着了,内热上火,外感风寒,没有大碍。但我这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埋怨我不疼她。
满族旧家的姑娘出嫁前都被宠坏了,一点小病痛也禁受不起,可这附近几十里又没有医生,无奈之下,我只好听从高占魁的建议,带着玉如去十五里外的村子找麻三姑。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位麻三姑其实就是麻老二的寡妇娘。
麻三姑五十多岁的年纪,漆黑的头发挽着个髻儿,用刨花水梳得晶亮;虽是三寸小脚,走起路来却噔噔的,好似一对锻铁花锄;脸上的相貌我最初没看清,因为她那双眼睛就是一台戏,而等到她开口时,我的五官便好似同时被她的话语灌得满满的,|奇…_…书^_^网|一时间什么也辨认不清了。她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媳妇这个俊哪!天仙下凡杨贵妃再世这么俊的媳妇,该不是先生您的吧?什么叫前世修今生今生修来世,您真好福气!瞧您这气色便是骑大马坐大轿的命,到我们这小地方来想必是有大买卖要做,不像我那没出息的老儿子不敢出门见世面……〃她将东屋里的七八个孩子赶到西屋,又从炕柜里抱出新被褥铺床让玉如躺下,说你们大地方来的人娇贵,睡不惯粗布被,您是从天津卫坐船来还是从济南府坐车来……
第45节:肆 敌后(3)
还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麻三姑就将我们二人的身世家财巧妙地套问了一遍,那股精明麻利、亲热自信的劲头,彻底将玉如迷住了,等到听她说满族人最虔敬,信喇嘛,〃瞧香〃才能管用时,玉如的眼泪便止不住了。三炷香燃起,烧成右高左低,麻三姑说你们城里的姑娘媳妇眼里素净,到了我们这荒村野店难免瞧见不干净的东西,这是〃撞客〃了。说话间她从瓷罐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在佛前供了供,便用热黄酒化开给玉如灌下,又让孩子们剥大蒜捣烂,一边夸赞玉如细皮嫩肉,〃天足〃便利,一边将调了面粉的蒜泥敷在玉如的足心和肚脐上,然后她用手指将玉如从头到脚一通揉捏,说你今晚就歇在我这儿,出两身汗,明天一早就没事了。
麻三姑的这番装神弄鬼骗得了玉如和乡下的愚夫愚妇,却骗不了我,但我对她治病的手段倒是很赞赏。她给玉如喝下去的那块东西我认得,是〃焦神曲〃,治肠胃不调最有效,而捣蒜敷脐也是治疗腹泻的妙方。然而,我却不能让玉如住在这里,以麻三姑的精明世故,等到明天早上,玉如说不定已经连党组织的情况也对她〃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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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我见到麻老二时,只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空长个大个子,却是一脸的愁苦相,不似我姨夫手下的那班人总是带着股子满不在乎的劲头。他见面的头一句便是抱怨,说刘队长没事净给他找麻烦,他又从哪变出来你这么个表弟,该不是共匪吧?他口中的刘队长就是我表哥,我说:〃你看我像共产党吗?〃他说:〃不论是君子、恶人,脸上可都没写着字,还是说正经的,你有何贵干?〃我笑道:〃借用刘唐见晁盖的话说,我这是给你送来了一行大富贵。〃他依旧苦着脸说:〃〃劫道〃是我的本行,用不着你送〃生辰纲〃。〃我说:〃比那路买卖可大多了。〃他便问是什么买卖。但我此时还没想好是否对他说实话,只得脱下皮鞋来揉捏走得酸疼的脚,好借机缓一缓进展过快的话题。麻老二倒也没再催问,而是从我带来的褡裢里掏出酒瓶子喝了一口,又将瓶子递给我,我也喝了一口。就这样,我们二人一人坐在一只坟包上,附近都是玉米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谁也没再讲话,麻老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想,既然他肯这样应酬我,就必定还有别的话说,所以心中并不着急,只想慢慢地认清对方是个什么人。早上安顿好玉如后我回到王二姐家,表哥已经在等我,但他并没有问我为什么整夜未归,只叮嘱我去见麻老二时机灵点,要是看情形不对就赶紧跑,损失钱财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拜山〃的表礼也是表哥给预备的,两瓶酒、一刀肉、六把挂面和半斤茶叶,王二姐拿只褡裢把礼物装上,只说晚上回来给我下面条,便没再多话。送我出镇的时候,表哥谈到了一些重要情况,他说麻老二原是杂牌军,常年驻扎在沧州,日本人来时他们还开过几枪,但很快就被打散,他只好带了手下人回家落草;这个人我见过多次,好像没准主意,总也让我摸不透;有人说他是个孝子,对寡妇娘言听计从,但也有人说他恨他娘,却又拿他娘没办法……
第46节:肆 敌后(4)
根据表哥谈到的情况,我无法判断麻老二是好人还是恶棍,因为窃国大盗也可能是孝子;同时我也无从判断他对国共两党是个什么态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也当真得自己警醒着点,因为,这些土匪杀掉我便如同儿戏,心中绝不会有什么放不下的。
酒喝了大半瓶,麻老二终于又开口了,他说:〃我看出来了,你小子肯定不是给小日本拉皮条的,可也不是国军,那么必定是共产党了。〃听他将〃共匪〃改口成共产党,我便半真半假地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叹了口气说:〃别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换了旁人,这会儿早把票子亮出来给我看了,可你们共产党穷,只动嘴皮子,没有真货。〃听到这话我一点也没生气,因为他说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