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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高疤小声说,“你们这里有那个地方没有?”
“什么地方?”跑堂的睁大眼睛问。
“解闷儿的地方。”高疤说。
“没有。”跑堂的说:“鬼子刚走,救火的救火,埋人的埋人,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解闷儿的地方?”
“我问你有暗门子没有?”高疤说。
“没有,没有。”跑堂的连忙摆手,“早先,河边上倒是有这等人家,自从成了八路军的地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改造的改造,不学好的就跑到敌人那里去了。同志,你是一个革命军人,怎么打听起这些肮脏事情来?”
“我是调查调查。”高疤说着走出来。
他上了大石桥。蹲在栏杆上面的小石狮子,一个个拧着脑袋望着他。
桥下的河水冒着浪花,石桥的一头,还有一片血迹,有一班战士在这里作战牺牲了。
他感到烦躁,拐进河南岸的一家小澡塘里去;这是乡下的小澡塘,十天半月才换一次汤水,屋子里潮湿霉臭,池子里翻搅着白色的泥浆。高疤脱光了跳进去,在雾气腾腾里,踩住了一个胖胖的身子。
“谁呀?”那人像受惊的蛤蟆一样,翻身坐起来,抹着脸上的水说。
“高团长!”高疤大声说,“你看见我进来,为什么不早早躲开,是想绊倒我,叫我喝这口脏水吗?”
“啊,原来是高团长,”那人笑着说,“巧遇,巧遇!”
“你是谁?”高疤问。
“我们在子午镇田大先生家里见过一面。”那人说,“那天我们不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来吗?”
“你是白先生?”高疤四脚八叉的仰在水里问,“你不是在保定做事吗?”
“这里是我的家,”那人说,“回来看望看望。”。“这澡塘的掌柜也算胆大,”高疤说,“今天他还开张!”“我们这是沾的日本人的光,”那个人笑着说,“这是日本人洗过的剩水,我们好久不见了呀,高团长近来一定很得意吧!”
“得意个屁!”高疤在水里翻滚着,像小孩子爬在泥坑里练习游泳,溅了对方一脸水,他也不在意。白先生只好缩到一个角落里,躲避他造成的浪潮,背过脸去说:“没有升官?”
“就要到山沟里受训去了,”高疤说,“还升官!”“八路军的事情,就是难办!”白先生叹了口气,“耀武这次回来,高团长和他有没有联系?”
“见过一面。”高疤停止了运动,靠在池子边上喘气说。“听说中央的队伍占了你们县城,”白先生爬过来小声说,“我劝你还是到那边去。在这边永远吃苦受限制,在那边,武装带一披,是要什么有什么。千里做官,为的吃和穿,何苦自己找罪受?当了半辈子团长,又叫去当兵受训,那不是罐里养王八,成心憋人吗?”
“他们怎么占了县城?”高疤也吃了一惊。
“怎么占了?”白先生冷笑说,“这像走棋一样,八路军退一步,中央军就得进一步!
空出的地面不占,还到哪里捡这样的便宜去?”
“里外夹攻,那我们不是完了吗?”高疤说。
“可不是完了呗!”白先生说,“日本的来头,你是尝过了,你看人家武器有多凶,人马有多整齐?这还不算完哩,听说各路又增兵不少,非把吕正操完全消灭不可!中央军再一配合,从今以后,八路军再不能在地面上存身了,你只好跟他们到山沟里吃野菜去,你舍得这个地方吗?舍得下你的太太吗?”
“我有点不信。”高疤思想了一会说。
“我要骗你,就淹死在这池子里,”白先生把脖子一缩说,“你想一想吧,升官发财,倒是哪头儿炕热?晚过去不如早过去,你要去,我们一块儿走。”
“我穿着八路的军装,路上不大方便吧?”高疤说。
“只要你去,”白先生说,“我家里什么也有。”
四十七
在姓白的家里,高疤换上一套便衣,在灯光下面,对着镜子一照,恢复了他一年前的模样。他脸上的疤一红,叹口气说:“干了一年,原封没动,还是我高疤!”
姓白的站在一边说:
“走吧,到那边你就阔起来了!”
由姓白的领着,他俩翻过石佛镇大堤跑了出来,没有遇到岗哨。这样晚了,路上已经断绝了行人,在堤头的一棵老榆树上,有一只夜猫子叫唤。
“我们要先奔子午镇,”姓白的说,“到田大先生那里一下,你也可以顺便告诉家里一声。”
“白先生,”高疤说,“我不明白,你是给日本人做事,还是给中央军做事?”
“其实是一样。”姓白的笑着说,“原先我是投靠了日本的,当了汉奸,觉得有点对不起乡亲。中央军过来,田耀武对我说,我走的路子很对,还推许我是一个识时务有远见的人,叫我也给他们做些事情,这样一来,我的路子更宽,胆量也就更大起来了!”
“我是个粗人,”高疤说,“现在的事情,真有点儿不摸头,从今以后,希望白先生随时指点。”
“其中并没有什么深奥的道理。”姓白的说,“你这样看:中央军和日本,合起来就像一条裤子,我们一边伸进一条腿去走道就行了。这个比方你不懂,我们再打一个:你原先不是一个走黑道的朋友吗?你的目的是偷,是发财。
我们不管别人说长道短,不怕官家追捕捉拿,有奶便是娘亲,给钱就是上司,北边的风过来向南边倒倒,东房凉儿没有了,到西房凉里歇去,中国的事情越复杂,我们的前途就越远大!”
“白先生真是一把老手。”高疤说。
“这一篇书叫汉奸论。”姓白的笑着说,“你学会了,就能在中国社会上,成一个不倒翁!”
两个人讲究着到了子午镇村边,由高疤引路,避开自卫队的岗哨,把姓白的送到田大瞎子家门口,他回到俗儿这里来。
田耀武也刚偷偷的回到家里。他的母亲正把李佩钟通知离婚的信,交给他看。田耀武说:“你们不要生气,她乍不了刺儿!”
“人家是县长啊!”他娘说,“衙门口儿是她坐着,还不说个什么就是个什么?天下的新鲜事儿,都叫她行绝了,头回是审公公,二回是捕她父亲,这回是传自己的男人去过堂!”“她传她的,我不会不去?”田耀武说,“我们不承认她们这份政权。论起官儿来,我比她大着一级哩,我是个专员!我是中央委派的,是正统,她是什么?邪魔外道,狗尿苔的官儿!”
“对,”田大瞎子说,“不理她这个碴儿!”
“可是哩,”他娘有些怀疑,“你做了官儿,你那衙门口儿在哪里呀,就在咱家这炕头儿上吗?”
“我们就要进攻县城,把她们赶出去,”田耀武说,“这不是白先生来了,你和日本联络了没有?”
“联络过了。”姓白的说,“我还给你们引来了一个向导高疤,明攻明打,恐怕你们进不去,就叫他带头,冒充八路军,赚来这座县城!”
“你们在村里,也要做些工作,”田耀武对他的爹娘说,“要尽量破坏八路军的名誉,在村里,谁抗日积极,就造他的谣言,叫群众不相信他!”
“反对共产党,造八路军的谣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大瞎子说,“我研究了一年多,也想不起什么高招儿来。现在不像从前,那时候共产党不公开,红军离咱这有十万八千里,你编排它什么也行。眼下共产党就在村里,八路军就住在各家的炕上,你说它杀人没人信,说它放火看不见烟。村里穷人多,穷人和共产党是水和鱼,分解不开。像我们这样的户,在镇上也不过七八家,就在这七八家里,有很多子弟参加了抗日工作,他们的家属也就跟着变了主张,现在人们的政治又高,你一张嘴,他就先品出你的味儿来了,有话难讲。”
“田大先生的分析,自然有道理。”姓白的说,“可是我们也不能在困难面前认输,群众也有反对他们的时候,妇女出操,碰球开会,演戏扭秧歌,男女混杂,那些当公婆的就不赞成,当丈夫的也有的会反对,我们就要看准这些空子,散放谣言,扩张群众对他们的反感。再如征粮的时候,做军鞋的时候,扩兵的时候,都要看机会进行破坏。”
“白先生很有经验,”田耀武介绍说,“他在东三省破坏过抗日联军的工作。”
“常言说:没缝还要下蛆呢,”姓白的说,“有缝你再拉不上,简直连个苍蝇也不如。
干部也好打击,男的积极,你就说他强迫命令,女的积极,你就说她有男女关系,无事生非,捕风捉影,混乱黑白,见水就给他搅成泥汤儿!”
“我看那个叫春儿的,就是个好对象。”田大瞎子说,“咱们那小做活的芒种,是她鼓动着参加了八路军,那天作战受伤,现在她家里养着。我看这就是个好题目,一敲两响,既破坏了八路的名声,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