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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叔怎么这么不通人情。我们禄二爷这么求孙大叔也不行?孙大叔还有没有良心?”一个梁家青年有些火了。
西新庄这一带的人非常注重按辈分称呼。平常是没有称呼不开口。说着话,也是一口一个“叔叔”、“婶子”、“哥哥”、“嫂子”。称呼少了,别人会笑话不懂礼节不懂规矩。甚至吵架时也不忘称呼。对长辈,对比自己年龄大的平辈,决不能口出“你”字,对“您”字又觉得不习惯而很少用。有一句典型的话是‘新媳妇回娘家,一进门三个妈’:“妈呀,我妈给妈捎好来了。”第一个“妈”,是叫面前的娘家妈,第二个“妈”是指自己的婆母,第三个“妈”还是叫面前的娘家妈。在别的地方,这第三个“妈”一定说成“您”或“你”,在西新庄这个地方不行,一定要说成“妈”。
“是我不通人情还是你们不通人情!”族长有点火了。
“孙大哥说主要‘不是’在我们梁家,可我听说主要‘不是’在孙家。骂架没好口,打架没好手。恐怕谁一时也说不清。孙大哥向来宽宏大量,今天就不能给梁家一点面子吗?”梁万禄知道求孙家族长无望,口气也带一点不客气。
“好了,好了,话已经说得不少了。”族长把语气缓和了一下,却把话口封住,手向外摆两下,下了逐客令,“管家,送客。”
“孙大哥,您真的不肯开面了。”梁万禄用了一个不习惯的“您”字,便站起身来往外走,边走边说。
“走吧,走吧。”族长连推带搡,赶梁家几个年轻人走。一方面,族长年龄大,梁家来的都是年轻人,没法动手;再说大家也听到西屋有动静,知道那里有人。动起手来也许吃亏。好汉不吃眼前亏,梁万禄几个人硬是给赶出来了。
五道庙前较劲
梁家其他人又去说过几回。孙家一回比一回硬。谈判不成,小冲突争争吵吵,动手动脚的事接连不断。今天这个头上打个包,明天那个后背划个口子。两家都有人不断受伤,还是梁家伤人多,孙家伤人少。就这样闹哄了半个月。庄稼人,不管穷的富的,整年都有活。这个节气虽说庄稼都收进了场,有的进了家,可是不少高粱头、谷子捆还都在场院捆着没打完呢。这半个月家家都人心惶惶,耽误了不少活。挑的那个门楼还那样在地上摊着,梁家人一看见心里就犯堵,孙家人一看见就犯毛。两家都感到不认真解决不行了。文解决武解决,总得解决。
这一天孙家族长给梁家稍信来,说是两家当家人好好说道说道,把事情了结了。梁家族长把一些年长的辈分高的人集聚在一块,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推举梁万禄去见孙家族长。
梁万禄见大家都说让自己领头,就跟大家说:“大家还让我领头去,也可以。但是有些话得说在前头。这回跟孙家族长谈,可能谈好,也可能谈不好。谈好了,皆大欢喜。谈不好可能要打一场大架。听说老孙家请了练家。到时候咱们也得做好准备,谁也别当孬种。只要大家心齐,这场纠纷我们会胜利的。梁家在孙家面前从来就没占过上风。这回无论如何也得占个上风。让孙家族长尝尝占下风的滋味。大家要是心不齐,见了事往后缩,这个头我决不领。”
梁家族长说:“能说会道,见机行事,都数你梁万禄。我年龄大了,笨嘴拙腮的,到节骨眼上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身体也不行了。这次就全靠你了。谈好谈赖,大家都应承着。到时候,大家谁也不会当孬种。”族长问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是。”
“谁也不会当孬种。”
“禄二爷说咋办就咋办,我们都听禄二爷的。”
大家纷纷表态支持梁万禄领头。
其实梁万禄心中真想为大家办好这件事,只是怕大家心不齐,自己单枪匹马是不行的。见大家如此支持,就应承下来。
第二天梁万禄作为梁家的代表领着四五个青年人同孙家族长谈判。这次谈判在庄中间的五道庙旁边举行。
五道庙不大,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庙坐北朝南,里面供奉着五道圣君。这五道圣君都是谁,人们已经忘记了。农民是最讲究实惠的,不知道从哪年开始,里面供奉已经变成了保佑风调雨顺好年景的神像,而且由五个变成了七个:中间是龙王,龙王西边有山神、土地、五殿阎君;龙王东边有虫王、苗神,还有一个神实在看不清是谁了。门两边石头墙上刻着内外两副对联,外边对联,
上联是‘东港西京望家泪’,
下联是‘南山北峪魂归乡’;
里面对联,
上联是‘保四季风调雨顺’,
下联是‘护八方国泰民安’。
因为庙在庄里,逢年过节或有什么事求神保佑,人们就到庙里上香祷告。五道庙地势较高,周围摆着一些供人们坐的大石头。庙旁有一棵大槐树,地面上撒着一大片树荫。天热时,大槐树给五道庙和坐在这里聊天的人们遮荫凉,冬天,大槐树抖掉所有树叶,让阳光撒到地面,让人们晒太阳。
这天在五道庙旁放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东、西、北三面各摆着一把椅子。这便是谈判会场。南面不坐人,以便其他人站在庙南面看个清楚。
日头两竿子高的光景,庄里的人们陆续向这里集聚过来。日头三竿子高光景,孙梁两家谈判人员来到会场。孙家族长领着四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人站在八仙桌西边,梁万禄也领着四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站在八仙桌东边。一位周姓老者,站在八仙桌的北边。这位老者是专门请来主持会议的人。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个五道庙围个水泄不通。
周老先生看了看八仙桌两边站着的孙梁两家代表,轻轻对孙家族长和梁万禄说了一句:“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两个代表齐声说道。
水火地两族对垒梁万禄兵围山庄
有诗论世道:
弱肉强食史如此,家国无力受欺凌;
依势压人人不服,依德治世世安宁。
有诗论家族:
宗族有怨常流血,家庭无情总纠纷;
不是人生皆量小,只因没遇明事人。
孙家胜券在握梁家惴惴不安
西新庄有三个空旷的地场,东场院、西场院和水火地。东西两个场院是打场的地方。那里堆着不少各家没打完的高粱谷子。所谓小地场就是指这两个地方。大地场指水火地。水火地,在庄西南边,南山根下地势较低的一片空旷地。
主持谈判的老先生见这种紧张气氛,忙向两位说:“先不着急决定。坐下来再商量商量。若不然,事情解决不了,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这对谁家也不好。”
孙家族长沉静一下,对老先生说:“今天就这么定了。十天以后,请您老人家再来。那时见个高低,梁万禄就会听话了,问题也就随之都解决了。”一派胜利在握的姿态。
他回过脸来对梁万禄和梁万禄身后的年轻人说道,
“二兄弟,各位爷们,十天后见。希望你们有什么本事,什么招数,都拿出来。最好能镇服我们孙家,否则,今天要解决而没解决了的三个问题,就由不得你们了。”孙家族长毕竟老练,说话沉着有力,滴水不漏。
“孙大哥请放心。到时候真的镇服了孙家,那三个问题如何解决就得听梁家的了”。梁万禄心里好像也满有数似的。
“就这么办。”。
族长说着就要走。老先生一摆手:“别忙。如果双方同意,就这么定了。十天后上午九点见。有座钟的,看着点。没有钟的估摸着日头两竿子高的时候。大伙都做好准备。到时候敲钟。钟声一响大家都去。地点,水火地。十天以内,有什么事都互相耽待着点,大小差错都不要出。”
老先生最后向着周围的人说:“今天散了。各位该干啥干啥去吧。”
大会一结束,人们的嘴就开了锅。
孙家人年轻的跃跃欲试,就象立刻要大显身手似的:“到时候就看咱们的了。这几天得好好练练。”;
有的认为就该教训教训梁家,到现在还有不服的。
有的担心“骂人没好口,打人没好手,这下子不知又要伤多少人。”
有的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打头,双方互相谦让一下就行了。”
有的说:“咱们有点过分。打伤一个,一家人不答应;挑了门楼,整个家族不答应。既然在气头上把门楼给挑了,气消了就该把门楼给人家修上。”
有的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有了金刚钻才敢揽瓷器。说不定人家到时候真有什么绝招。咱们孙家可就栽了大面了。”
族长见大家议论纷纷,不肯各回各家,就向大家说:“都回去吧。大家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孙家吃亏丢脸。孙家也向来没在梁家面前丢过脸。”
梁家人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