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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着我也没用,别耽搁我的时间!”被我拉住衣角的社公用力的叹着气,揉着他的红鼻子。
“我知道冰鳍在哪里!”我因为说谎而心虚,声音起码比平时响了一倍,“我带你去啊!”
“真的?”看来社公把我的大嗓门当成是理直气壮了,他吃力的蹲下身靠近我,“你都不睁开眼。怎么带我去?”
“可是……我怕那两个人来吃我的眼睛啊……”我还是有点胆怯。
“那倒也是……”社公沉吟了一下,忽然伸手打开我的背包,只听得棋子哗啦哗啦一阵乱响之后,社公忽然单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此刻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威严:“左炎、右炎!”
鼓翼之声再度响起,由远而近,渐渐到达耳边。熟悉的肃杀语声缓缓传来:“社公有什么吩咐?”
“你们拿去吃吧!”社公一本正经的说。叫左炎右炎的那两个人似乎有些不解,社公慌忙解释,“我说带她去见她弟弟,不过代价是拿她的眼睛换哪!”我的眼睛?它们还好好的长在我脸上啊!
“啊?”那个声音稚嫩的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叫,接着,微微的哭腔出现在他声音里,“哥哥……你认为那样的东西,我可以吃吗?”
“不要客气!”社公说得好象自己在请客一样,然而那个稚嫩的声音却异常坚定:“社公,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右炎!”声音肃杀的人责备似的喊着弟弟的名字,可是弟弟的态度似乎更加坚决了。社公看好戏似的大笑起来,但语声里却透着严厉:“给你们吃你们不吃,待会儿再让我看见你们缠着她,可就有你们的好看了!”
虽然看不见,但四周的空气里却有让我紧张的气味飘荡着,许久,那个肃杀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放心,既然右炎说不要,我就绝对不会再看她一眼!可是社公,不要以为你做的事能瞒得过我!”
鼓翼之声决然的响起,当这声音消失在云外的时候,社公放开了遮住我眼睛的手,因为重新看见光亮而一时无法适应的我眯起眼睛,在不确定的视野里,无数燃着绯红火焰的黑色羽毛在灰暗的巷陌之间徘徊飞舞,在接触到草叶和藤蔓的那一瞬,火之羽毛腾起一股金炎,然后消失无踪……
“啊?他们不就是社日火的……”我忍不住惊叫起来,我和冰鳍再回家路上看见的社日火,就是这样的羽毛引起的啊!
社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们是我使唤的人,因为很长时间得不到供养了,有点脾气也是没办法的!”他伸出手,两粒黑黑的东西躺在他手上,我好奇的凑近一看却吓得连退三步——那分明是一对瞳孔,也不只是怎么从整个眼球上分出来的!
社公很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吓到了,吓到了!小姑娘你再过来瞧瞧!”
我不敢违逆他,只得战战兢兢的凑过去迅速的瞥了一眼,可是这一刻我看见的,却只是两粒普普通通的黑棋子而已——原来他用黑棋子变成我的眼睛来骗左炎右炎啊!我忍不住也跟着他笑起来。
见我不再害怕,社公顺手将棋子放进我背后的棋盒里:“好了,带我去找那个拿葫芦的孩子吧!”
一听这话我顿时泄了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冰鳍究竟在那里啊!我支支吾吾的样子让社公起了疑心,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见识过厉害,我可不敢惹火他,只能小声说:“冰鳍,在那个娘娘那里呢!”
“那个女人!”一听我的话,社公的怒火顿时喷发出来,“她究竟想怎样啊!拿走我的酒就算了,居然还背着我找别的男人!虽然现在只有五六岁,可过个十年八年就不一样了啊?”我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生气,可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十年八年就和明天一样睡一觉就会到似的,让我觉得很好笑。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社公用力的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好,我也要去找别人家的小姐!”
“你敢!”伴着娇嗔的语声,社公的头不自然的朝一个方向偏了过去,我的冷汗再一次被吓出来了——周围什么也没有,凭空出现的一只手却狠狠的捏着社公的耳朵!社公疼得连表情都曲扭了,却还用歪歪扭扭的脸努力的陪着笑:“别当真啊,老太婆!我不过是开在玩笑!”
“谁是老太婆啊!连小少爷都说我是美人呢!”娇憨又泼辣的语气是我曾经听过的——从捏着社公耳朵的那只手开始,仿佛看不见的画笔在空气的画布上以惊人的速度描绘着逼真的图画,墨绿底子上玫瑰色图案的旗袍袖口开始鲜明的浮现出来,眨眼功夫,抱着冰鳍的那位旧时代风情的美人,就这样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火翼!”冰鳍在那位被左炎右炎成为娘娘的美人怀里挣扎着,娘娘怕他摔着,只好把他放回地上,一得到自由冰鳍就立刻向我跑来,他眼睛红红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火翼最讨厌!就这样不见了!”看见他的样子,我立刻回想起了自己的种种经历,顿时也跟着放声大哭。
“这个酒鬼,看你做的好事!”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有极大的责任,那位娘娘指着我们大声责备起社公来。社公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他不死心的偷看着冰鳍手里的葫芦,还是对他的秘藏酒念念不忘。
“我才不会还给你!”冰鳍抱着葫芦恨恨的对社公说,我也用力的点头帮腔。
社公急得不停搓手:“那个酒对于我们来讲只是味道好一点,可人是绝对不能碰的啊……”
“才不要!”我和冰鳍异口同声的说着,一起抱住了酒葫芦。
“老太婆,不要只是在一边看呐!我完全不会哄小孩子啊!”束手无策的社公看看紧张戒备的的我们,求救似的转头去看他所谓的“老太婆”,那位娘娘一脸“活该”的表情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却在社公看不见的方向偷偷露出了笑容。
这场拉锯战以社公发誓再也不贪杯而告一段落,大获全胜的娘娘这才慢悠悠的走到我们面前:“知道吗,如果喝了那个酒的话,你们就得一直活着了!”一听这话,社公着急的大喊起来:“你干嘛把实话都告诉他们啊!”
那位泼辣的美人完全不顾社公的抗议,看着我们不解的表情,她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笑容:“如果喝了那个就的话,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就算所有的朋友都不在了,你们也得一直一直活下去……”
“那个……不就是可怕的毒酒吗?”我恐惧的瞪大了眼睛,冰鳍也点了点头,吓的连葫芦都拿不稳了。娘娘静静的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一把抱紧我们大笑起来:“不错呢,人类小的时候总是很聪明,为什么长大后就会变笨呢?”出人意料的,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那时的我们并不能完全了解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一味的担心着打酒的问题,如果空手回去的话,挨骂的可是我们呢。那位美人看了社公一眼,叹了口气:“酒是不能给你们的,还你们酒钱怎样?”
我和冰鳍抬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恐怕再去打酒也来不及了吧。干脆对爸爸他们说忘记打酒了,把酒钱还回去吧。很不情愿的,我们接受了那位娘娘的提议。
社公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杏黄色小荷包,塞进我手里,荷包上同色的丝绦绑成繁复的结扣,光滑的丝绒里面传出钱币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时冰鳍捧着葫芦的双手微微晃了一下,接着,他很轻松的移开了一条胳膊——葫芦里又空了。
看着我们重新露出的笑容,社公和娘娘对视着,也同样的微笑起来。伴着他们朝我们挥手的动作,空气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水面那样曲扭起来,周围的景物瞬间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史巷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三三两两的行人踏着洁净的石板路匆匆前行着,除了巷子两边墙壁上得野藤和我们先前看见的一样茂盛之外,这里和一般的巷陌没有任何区别。
“那里!”冰鳍忽然指着一丛茂盛的藤条,从浓密的枝叶间,被木条封死的古老大门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就在我准备靠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一声沙哑的鸟叫从我头顶传来,吃了一惊的我连忙抬起头——只见门扉之上,一对黑色的鸟儿并肩站立着,和识字图片里的乌鸦几乎一模一样的它们,有着美丽的金色眼睛。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体形稍小的那只拍了拍翅膀,优雅的腾身而起,而另一只也亦步亦趋的随着它飞了起来。人们只顾着赶路,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它们的羽翼之上,不停飘落下燃烧着火焰的艳丽羽毛。渐渐消失在暮色深处的鸟影是因为我在的缘故才离开的吗?这些高傲的眷族,是在恪守自己许下的永不再看我一眼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