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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心里奇怪,我怎么会不明白你说的?会说话?我又不是哑子。看他情绪激动,只得顺着话说下去,“我明白呀。那树不高的,我摔得不痛,你……你别着急……呃,哥哥。”
“你叫我什么?”
“……哥,哥。”
“你说那是什么?”
“桂花。”
接下来少年问了些极平常的事物,林笑都做了答,疑虑重重的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看到少年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倒有些不忍起来。
“你别哭了,我没事呀。”
“我没哭,没哭,是高兴地!豆儿,你好了,你好了!!”少年大笑着背起她便跑了起来,盘金也紧跟着追上来,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围观的人让开了个口子,穿过人群的时候,她分明听见那些人的议论:不是个傻丫头吗,怎么就好了?是啊,不是说都傻了好多年了吗?还不会说话……真是奇事啊,从树上摔下来就好了?
啊,怎会是这样。林笑头都大了,我原来是个傻子,这回可怎么收场。
第二章 甄氏
少年背着林笑一路急行,三拐两拐没走多远便来到一条巷子里。这白墙黑瓦的,俨然是徽派的建筑,巷子两边都种的是槐树,过了两个不大的门,又走了百米远,林笑发现此时的院墙明显要高,透过树影还能看到院内的飞檐,还没看的仔细那少年已在一所门厅前停下,这大门比林笑前面看到的要大出不少,两个石狮子圆头圆脑的立在门两边,除了大门还有两个边门,外墙有青石的墙基,墙上有拴马桩,西墙上还镶了个“福”字,门罩下并未悬匾。
此时大门是开的,门前站着好几个仆役打扮的男子,为首的年约四十,面色黧黑,鼻塌目陷,颧骨高嘴唇厚,一副两广人的样子,他的衣着不同,气度上也不一般,当见到少年身后的林笑他脸上的焦虑立刻散去,便迎了上来,恭敬地道:
“大爷,怎生回的如此晚?太太已叫人去学堂寻爷去了;姑娘怎的和您在一起?太太四处寻不到姑娘,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发作婆子们呢!”
少年听了那人的话脚步未停的一路向里走去,遥遥说了句:“有劳琅管家啦,咱家出了大喜事了呢,我先去回太太话。”。他脚下不停背着林笑过了门厅穿堂,又是一个厅再过一个穿堂,接着又是影墙又是天井,当到了第三个厅,骤然眼前一亮,灯火具明,只见在三层石阶上有一处正房,迎面全为落地隔扇,遥遥望去只觉雕饰繁复,门前站立着数个仆人,银线也在外候着。门里又是跪了一地的人,依稀听到有人厉声责骂。
门外众人见了少年都向他行礼,那少年也不理只是急匆匆的冲到房内,大声道:“母亲,儿子领妹妹回来了!”
少年背着林笑也不放下,林笑只得伏在这位小哥儿的背上来打量这间屋子,但见大厅两面均为落地隔扇,靠北隔扇正中间有张大罗汉床,不知是红木还是紫檀的,看着就觉得重,雕饰极为华丽,上方悬着一块匾额,写着:九如斋,床旁又是一个绘着山水的四折大屏风,左右下首是同质地的椅子各四把,椅子中间又有小几,几上有花瓶,屋内摆设极多,也来不及看,都是屏、鼎、瓷瓶类的东西,草草一望林笑觉眼花缭乱,她忙收了眼光向坐在罗汉床上的女子望去。
那是个二十多岁、肤色白净的年轻女子,只见她上身穿着褐缎团花袄,外罩了件蓝色刻丝暗花缎大镶边对襟大袖及膝的披风,下着墨绿绫盘金绣牡丹花侧褶裙,堆云叠翠的乌发挽着牡丹髻,胸前带着金色的项圈,她细眉凤眼,鼻子微翘,显得生动俏丽,眉目间和那少年相似,一看便知有血缘关系,只是此刻这位美人正粉面含威、满脸怒气,她前方的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正由丫鬟收拾着。
在女子左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她一副细眉细眼的笑模样,黑缎大襟夹袄下穿了条紫缎马面裙,额上系了条宝蓝色眉勒;右边站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郎,她穿月白色的袄,外面套了件青直贡呢长背心,下穿了条葱心黄绣兰花儿的百褶裙,容貌俊秀,气质文静端庄,眼光低垂;另一个年纪略小,十五六岁光景,穿桃红绣着团花的素绌袄,外穿了件藕荷色掐牙背心,柳叶绿的棉细褶裙,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瞪着跪在地上哽咽不已的璎珞等一干丫鬟。右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纤弱女子,上青下白很素的打扮,她始终佝偻着身子低着头不时的咳嗽着,也瞧不清样貌。
“豆儿。”那美貌女子一见他们,就站立起来,疾步走近跟前转手就抱过林笑,“你去哪里了!!你可唬死娘了。”说着话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太太,姑娘回来就好了,这下可安心了。”那中年妇人上前笑道,“我瞧着姑娘似没什么大碍,太太若不放心,可要叫堂里的来看下?”
“妹妹自是没大碍了,”少年按耐不住插话道,“母亲,郑嬷嬷,妹子她好了!”他情绪激动,话音微抖,眼里也带着泪。见众人不明所以,又道:“妹妹脑子好了,会说话了,明白事儿了!”
此话一出厅里顿时炸了锅,看那美人的样子却像几乎是要背过气的似地,脸白着惊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麒哥儿,你浑说什么!”郑嬷嬷上前攥住少年的手,“这事儿万不可浑说惊了你母亲。”
“是真的!妹妹,快叫母亲!”
厅里人的目光全都聚在林笑身上,那么多的人硬是静的没有一丝儿动静,只听得到呼吸声,这般诡异的强大的充满期待的气场压的她既心虚又无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笑只得硬着头皮蚊子声的唤了句:“母亲。”
就这一声宛若一道雷,把这清净天劈开了个口子,只听那美人怔了怔哇的一声便痛哭起来,紧抱着林笑“心肝儿、女儿、可怜见的”浑叫着,这突如其来的感情爆发让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此时满场的人又是笑的又是哭的,说佛祖保佑的说阿弥陀佛的乱在一处,接着那郑嬷嬷就一句接一句的问少年因果,她那位美人娘也边哭边插话询问着,林笑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东拼西凑的也明白了个大概。
被她灵魂占据的女孩儿名叫琅豆儿,是琅家的大小姐,一出生便是个不会说话的低智商婴儿。琅小姐虽痴傻,又不会说话,性子却犟,想做的事定要做的,阻止了她就大哭,有时哭的急了还会晕过去,稍大些若不随了意还会出手打人,她虽傻却能吃能喝,体格不差,曾失足落过水救上来也不得病的,爬树摘果子混吃也有的,就这样一位憨主打起人来饶那些十来岁的小丫鬟也吃不消,于是甄氏放话对这位姑娘只能顺着,好吃好喝养着便是了。
这日也不知琅豆儿犯了什么癔症,定要外出,用什么逗引都不成。可巧当日太太不在,管事嬷嬷随着同往,几个大丫鬟和外房的管家又奉命外出,二房的人都病着,丫鬟璎珞拦不住,看顾的婆子正聚赌哪有功夫管他们,这璎珞被其他几个丫鬟撺掇着,便一起带了小姐从后门出了去。璎珞原想着玩片刻就回,可是这一出门,久未外出的丫鬟立刻就被街上的物事儿引的想再多多耍会儿,不一会就走散了。只有璎珞始终陪着琅豆儿,又一时不查,这位小祖宗也不知怎的就爬上了树,还在两人高的槐树桠上咯咯傻笑。璎珞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偏生一旁还有些闲人在起哄逗弄,结果这位儍小姐果真就从树上跌下来了,晕死过去。下学回家的大少爷琅济兰路经此处,远远地看到了,他素是个待下亲和的主子,唯在妹妹一事上最是上心,这才会引出街上那一幕。
缘由论完了,甄氏又叫人速去请了自家药铺济事堂的掌柜刘文林来给女儿看诊,看过后果然无碍,不过是些皮外伤,于是只开了跌打伤药,那刘文林一辈子行医,是江南颇有名的大夫。当年这琅府大姑娘的病也是他诊定的,说是失魂不语之症,断没有好的,如今大姑娘一摔之下竟好了,他顿觉无颜,直说惭愧,反倒是甄氏劝慰道:当年早有高人给豆姐儿批命说治疗之法不在金石只在机缘,怨不得世间大夫无法医治。那刘文林只当太太宽慰,心下郁郁的告退了。
这时厅间的婆子丫鬟等没干系的都被遣退出去了,甄氏又命厨房在内堂摆饭,当下便牵着林笑领着一干人等向后面去了。这一行人出了大厅,绕过一堵照墙,进了垂花门到了内宅,林笑看到一个二层小楼,就着灯火隐约可见后面影影重重的还是院子和楼宇,东西两边都有腰门通向他处,甄氏忽停下脚步回身向后面说道:
“如意妹妹是同我们一道用饭还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