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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钧毅打起精神,他想给武总一个朝气一点的印象:“坐公共汽车。”
武总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你知道你为什么坐公共汽车吗?”
“因为穷!”
武总又说:“但是如果你坐公共汽车,你就永远也富不了,因为你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了,你永远比打的和自己开车的人慢半拍!”
崔钧毅提高了声音,他得迎上去:“所以,真想挣钱的人应该先借钱买车,然后开着借钱买的车,去挣钱。”
武总哈哈大笑起来,挥着大手道:“小伙子,不错啊。有思路,有志气。看资料,你是西北大学毕业的,国贸专业?懂证券吗?”
崔钧毅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动作太快了,差点儿带倒了椅子。他几乎是扑向武总的:“武总,我有特殊的心算能力和数字记忆力,我现在不懂证券,但是,我会懂得很快!”武总显然让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仰了一仰。这会儿,崔钧毅顾不得许多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赢,要这份工作!他把计算器放在武总的手上,“武总,我看着你击键,你可以一口气打14个数字的加减乘除,你打完,我可以用笔默写出来,并且同时给出得数。”
武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计算器,遮住屏幕,一口气打了14组数字。
崔钧毅闭着眼睛,立即把那14组数字默写了出来,并写出了结果。
武总掀开遮在计算器屏幕上的纸,看了一下答案,果然对。他拉开大班椅,站起来,倾着前身,一手抓住崔钧毅的肩膀,一手握着崔钧毅的手,大声道:“小伙子,奇才啊!”
我被录用了?崔钧毅心头一阵狂喜。可是,武总又收回了手,他转身对身边的两个人道:“可我们是证券公司,不是数学研究所。”那两人都附和着点点头。
崔钧毅被眼前局势的突变弄得转不过弯:“你是说你不要我?”崔钧毅一下子晕眩起来,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感到后悔。武总换了个姿势,两只手郑重地握住他,还往下压了两下:“小伙子,你到我们这里来,恐怕是要屈才啊,我们这里只是挣点钱过生活的地方,你要好好考虑!”
崔钧毅想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我就想挣钱。但是,自尊不允许他说话了。
武总又说:“我看你不服气,好吧,出一道题给你做,你要是能做出来,就来找我。一间屋子,门外有三个开关,里面有三盏灯,你只能进屋一次'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什么办法确定三盏灯和三个开关的对应关系?你去吧,回去想想。”
他晕晕糊糊地走进电梯,又跟着人流出了电梯,到了走廊上,却发现他乘的电梯是向上开的,他现在是在24层顶楼上。顶楼的楼道是回型的,他转了一圈,正准备下楼,身后有人叫他:“小弟,怎么在这里转悠?你在哪层上班?”
回头一看,想起来了,是早上在汽车上碰到的那个女子,“我其实不在这里上班,我只是来应聘的,我还没工作。”
“哎哟!这么机灵漂亮的小弟,看了就让人心疼,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她收了手上的大哥大,从坤包里掏出一张粉红的名片。
崔钧毅接了名片,上面写着“上海鲲鹏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邢小丽”,“邢姐,原来你是总经理啊!以后有机会可要带带小弟,要是小弟有机会跟着邢姐做事,就是三生有幸啊。”话出了口,崔钧毅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错,脑子哈快,立即就攀上来啦,邢姐倒是喜欢这种性格呢!”邢小丽乜斜了他一眼,“是不是在黄浦碰了一鼻子灰?他们武总我倒是认得的。”
说着,邢小丽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了下来,崔钧毅急忙过去推开办公室的门,邢小丽挡住他,“小弟,你回吧!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说着,她袅娜地进去了。崔钧毅看着她性感的背影愣了,直到里面出来一个小姐,问先生有什么事儿吗?他才红了脸往外走。
没有工作,身上的钱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他又不能天天呆在房间里,他怕张姨那热切的询问的眼神,张姨希望他找到工作——要不然他怎么付房租啊。崔钧毅告诉张姨,他在找工作,天天一大早就出门。其实呢?他常常是买了一张报纸,然后就坐在什么地方的台阶上,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这天,他早上给大学同学卢平打了一个电话,卢平答应帮他问问,什么地方需要人手。之后,崔钧毅坐在乌鲁木齐路五原路口,从9 点坐到1 点。日头真辣啊,中间他到附近的真元咖啡屋上了一次洗手间,顺带喝了一点自来水,其他就再也没有动过。为什么呢?他给卢平的那个电话号码是街边公用电话,他只能在那里死等。他解开裤袋盖,从后袋里取出10块钱,舔着嘴唇,边上卖盒饭的老板主动递过来一盒盒饭,崔钧毅摇摇头,又把那张钞票放进口袋。他想,要是两点之前卢平不来电话,今天没地方去,就不吃饭了,饿就饿着吧。卖盒饭的老板说:“兄弟,人是饭做的,你不吃饭,马上就没形儿了。”崔钧毅一阵难受,“你就知道吃!吃!吃!”老板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在这里混,混不出明堂,还不如回家去,年轻,没有钱,但是力气总是有的,回乡做个事儿,哪里不活人?”崔钧毅不想听他唠叨,挪了挪位置。一会儿老板又过来,要崔钧毅帮他整理桌椅、盛饭什么的,可以开工钱给崔钧毅。崔钧毅摇头拒绝了,“我不能做这个,我要挣大钱!”
好在卢平终于来电话了,说大航集团正在招人,又说大航集团老总周重天是他们同学周妮的父亲,周妮也在大航集团工作,让他去试试运气。
崔钧毅重新掏出那10块钱,卖盒饭的老板盛了饭给他:“兄弟,吃吧,有了力气好做事。”老板不要他的钱,崔钧毅不肯白吃。我又不是要饭的,老板。老板就笑,我哪里是什么老板,叫我老饭还行,只是混饭吃么。听口音,我们是老乡,你以后叫我老范,我姓范。
崔钧毅来到大航集团总部,恰巧碰到集团老总周重天从加长林肯中出来,门房为了让周重天先走,故意推了崔钧毅一把。崔钧毅感到莫名地屈辱,可是又说不出来屈辱在什么地方。来到楼上人事部,人事部接待员白小姐非常傲慢,说他们要会计,最好有会计资格证,问崔钧毅有没有,崔钧毅答没有,白小姐让他把资料留下,回去等消息。崔钧毅问白小姐:“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周妮的?”白小姐警惕地反问道:“你到底是来应聘的,还是来找人的?”崔钧毅就没话说了。
崔钧毅心灰意懒地从大航集团大楼走出。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崔钧毅决定不坐公交车了,就这么走回去。天下起雨来,崔钧毅没有停,仍是一路慢慢走。他闻到了雨水在水泥地上浸渍开来的味道,两边的冬青树叶发出的青涩的味道,等等,这些味道混合在汽车尾气里的味道里,让他头晕。从浙江路左拐上北京路,又从石门路拐上南京路,崔钧毅实在累了,腿发软,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回到家,张姨正嗑瓜子,看电视,他也没和张姨打招呼,就径直进了里屋,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崔钧毅不敢回家,他把父亲给他交学费的10块钱弄丢了。天暗了,崔钧毅的父亲把崔钧毅踢进大雨中,要他去找钱。崔钧毅边哭边走,遇到了他刚过门的婶婶,他伏在婶婶的怀里,哭啊,哭啊。
“醒醒!醒醒!”有人在叫他。
他努力顶开沉重的眼睑,发现张姨正抱着他,他的手搭在张姨胸口,头埋在张姨的怀里。他想让开,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一幕是不是真的呢?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梦中之梦?
“醒了?身上好烫!恐怕是发寒热了。”张姨说着,放下他,走了出去。一会儿,张姨又端了赤豆汤进来,用枕头把他的头垫高了,一勺一勺喂他。床太窄,张姨一坐,他就只能半侧躺了,他的腹部和大腿绕着张姨,张姨身上凉爽的体温让他舒服。张姨放了碗,“你躺一会儿,过会儿吃退烧药,以后上街可不能淋雨,你是淋雨啦!我看你回来,脸上烧得通红,吓煞人!”
张姨把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掩上门,出去了。崔钧毅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为什么要离开三余呢?他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应该干大事儿,可实际上自己不过是个可怜虫。
看着张姨出门,他竟然觉得特别不舍,竟然无谓地希望她在自己的身边多坐一会儿。张姨还会进来吗?他闭上眼睛,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盼着张姨再进来。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