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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老宋这人,做事儿就是不着道。”收了钱,起身把崔钧毅领进一间小屋。崔钧毅想,老宋大概就是刚刚走了的那个司机吧。小屋只有十二三个平方的样子,一张木床,一张小的桌子,崔钧毅站在床边,张姨就只能顶着他的膝盖和他说话了:“这以前是我小女儿的房间,现在,她上大学了,平时不回家,租出来,家里人气也旺一点。”
等张姨出去,崔钧毅关了门,躺下来才发觉天花板很高,足有3 米,上面装饰着西式石刻花纹,花纹的雕工很细致,看得出来,这楼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也许这间原来是大客厅的一部分,那么,外面的厨房呢?另一间呢?崔钧毅想把整个房子看一看,但是,一阵疲倦和哀伤让他在床上陷得更深了。他翻开报纸,看了几页,翻到广告,黄浦证券公司在招人,倒是可以去看看。
要是找不到工作,400 块钱能支撑几天?
醒来的时候,崔钧毅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你们放心吧,这人不像是坏人。”像是老宋的声音。
“这可说不定,上海大学中文系的教授戴厚英和她的孙女儿,最近被一个外地人杀了,这个外地人还是她老乡呢?据说戴老师还给过他很多帮助的。我妈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老宋,你怎么随便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是张姨在埋怨。
“我一个司机,哪里认识什么人呢?你要个房客,我看他正好要找房子,就带来了。”老宋低声下气地解释。
“现在怎么办呢?阿梅一定要他走,我可开不了口,这会儿赶他走,他去哪儿啊?小伙子也怪可怜的,进去就没有出来过,也没看他吃饭去!”张姨说。
他们压低了声音,但是,这房子隔音太差,崔钧毅还是听得真真切切。是不是他们故意说给自己听,让自己知趣地告辞呢?好像不是。崔钧毅想上一下厕所,但是,最后还是忍了。早晨8 点不到。上海海关大楼的钟声响了,外滩、高架在曙光中露出轮廓。但是,老式里弄里,似乎一切还没有复苏。崔钧毅在饥饿中醒了过来,昨天几乎一整天没有吃饭,肠胃都空了,崔钧毅爬起来,感觉头有点晕。外间没有人,可能他们都上班去了吧。
9 月的上海,天已经不那么热了,但是,两天没洗澡的崔钧毅还是感到浑身难受。崔钧毅到洗手间用冷水抹了一把脸,他没有毛巾,只能用手擦了一下,抹掉脸上的水珠,看看下巴上,胡子长出来了。今天要出门找工作,不能这么邋遢,得收拾一下。看看洗手间里,各种各样的洗发水、洗脸液,各种各样的毛巾整齐的摆放着,但是,人家的东西,自己是不能用的。
张姨穿着练功服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早点,她喊崔钧毅:“小毅,阿姨买了早点,一起吃吧。”说着,张姨走进洗手间,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这是阿姨昨天给你翻出来的,新的,你先用着吧。一个人出门,也怪可怜的,连换洗的衣服也没有。”说着,又递给他一把牙刷。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姨拉了里面出来的女孩给崔钧毅介绍:“这是我女儿张梅,在上大学,昨晚回来的。”
张梅穿着一件吊带衫,差不多半透明,里面的内衣隐隐约约,头发乱蓬蓬的,崔钧毅低下头,说:“你先用洗手间吧。”
张梅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你说你是大学生,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崔钧毅说:“我是西北大学毕业的!”[·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张梅一边理头发,一边盯着崔钧毅,上下打量,追问道:“哪个专业?”
崔钧毅被张梅盯得很不好意思,“国际金融专业。”
张梅转了一下眼珠道:“我在复旦,研究生二年级,不过金融专业,我可不知道,要看看你会不会做高等数学。”说着,她噔噔噔地跑回房间,拿出一个本子摊到崔钧毅面前,“要是你把这几道题做了,做得出来,就证明你是大学生。”
张姨出来打圆场:“先让人家吃了早饭再做,饿着肚子怎么做?人家昨晚也没吃饭!”
高等数学是崔钧毅的强项,崔钧毅说:“张姨,不要紧,我一会儿就能完。”他提起笔,做起来,这几道题其实都不难,是几道统计概率题,没几分钟,他就做完了。
张梅拿过去看,用笔演算,指着一段要崔钧毅解释,崔钧毅俯身过去,从张梅手上拿笔,张梅攥着不给,你怎么都没有演算过程啊?直接到了答案?崔钧毅说,我有心算能力,有些步骤不用写出来,我的脑子可以直接见到。张梅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这本事?她抬起头来,头差点碰到崔钧毅的鼻子,身上那种少女特有的气息冲得崔钧毅一阵晕眩,崔钧毅不由地往后让了一让!张梅不屑地叫起来,哟,还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有怎么的呢?乡下人。
崔钧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接过张姨递过来的豆浆,埋头喝起来,张梅嗵嗵嗵地进洗手间了。
崔钧毅喝完了豆浆,又吃了一根油条,心里想着面试的事儿,他不懂证券,面试一点把握也没有,怎么才能出奇制胜,给面试官留个特殊印象呢?想起自己上大学参加数学竞赛的事儿,崔钧毅脑子里渐渐有了主意。他对张姨说,要去天目路上的恒丰大厦应聘,张姨告诉他先乘49路,再换64路。将要出门,张姨又说,这样哪成啊?看上去那么土气,真就是乡下人了,一点卖相也没有!说着,张姨到洗手间拿了发胶,往他头上涂,然后左看右看,还是不顺眼,问他有没有其他衣服了?崔钧毅说只有一件短袖衬衫,张姨就让他换长袖,他没有长袖衬衫,只说,张姨你借我一只计算器,有计算器,我一定成功。张姨给他拿了平时上菜场用的计算器。
出门的时候,崔钧毅听见张梅从洗手间出来了。张梅说,妈,干吗对这个乡下人这么好?你把他那么一弄更乡气了。张姨说,不要老是乡下人、乡下人地叫人家,看他倒不像是白相人,你外公当初来上海,不也一样是乡下人?人家看起来很清秀,至少比你好看多了。
公交车一路开着,崔钧毅在座位上睡着了。早晨的上海虽然嘈杂,但是,挡不住崔钧毅的年轻,年轻人就是好睡,尤其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公交车堵在恒丰路桥上,不上不下的样子,人们焦急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儿,边上交警骑着摩托呼啸而过,崔钧毅发现自己的头竟然枕在一位女士的肩膀上。他扫了一眼那位女士,她很端庄,像无法采摘的凌霄花,甚至有些高傲。崔钧毅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女士有这种感觉,其实,作为一个外省人,在上海,他眼里几乎所有的上海人都是有些高傲的,他们有城里人,特别是大城市特有的贵气。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但见她脖子上挂着一只十字架,那十字架在晨光中隐隐地闪烁。
崔钧毅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对那女子笑了笑:“这是怎么了,怎么车不动了?几点了?”
那女子玩着手上的大哥大,笑着说:“桥上!堵车了。小弟,在哪儿上班?急着报到?”
崔钧毅犹豫了一下,答道:“证券公司!”
那女子道:“哪家公司?”
崔钧毅低声说:“黄浦公司!”
那女子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
崔钧毅一看手表,忙从车窗翻出车厢,又翻过快车道栏杆,往前急走。刚走不远就被交警逮住,交警抡起架势要教育他,崔钧毅灵机一动装起哑巴来,他嗷嗷叫着,手上比比划划,一边脚上也没有闲着,往后遛。交警狐疑起来,正犹豫着怎么对付崔钧毅的当口,崔钧毅已经一溜烟跑了。
车上,那女子一边打电话,一边把崔钧毅的把戏看在眼里。
到了黄浦公司,崔钧毅发现已经有几十个人在这里等着了。崔钧毅感觉那点可怜的信心正从心里往外漏,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呢?恐怕上午是轮不上了吧?一会儿,一位秘书进来,给大家发了号,又招呼第一个人进去。崔钧毅感觉从来没有那么虚弱过。在三余教书的时候,他有过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就要烂了,而且他得眼看着自己烂下去,一点儿动弹不得。他逃离了三余,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虚弱的感觉还跟着他?
轮到崔钧毅已经是中午12点了,崔钧毅向考官们一一鞠躬问好。
坐在中间的武总问道:“你今天是怎么过来的?”武总的声音极其洪亮,好像不是对着他说话,而是在百人大会上发言。
崔钧毅打起精神,他想给武总一个朝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