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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万元怎么样,那样比较好算。”
听到我提的要求,老人有些意想不到地苦笑了一下。他用那玻璃般的黑眼珠紧紧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口气道:
“能清楚地明示自己的欲望,也算是一个优点吧。好吧,那就照你说的,月薪30万元。以后你会明白,我就是这种人。”
说着,他便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径直递给了我。在这张还留有手工抄写痕迹的硬纸中央,用明体丰印着“小塚泰造”四个字,既没公司名称,也没有职务职称。我好奇地翻到背面,还好,有电话和地址:
荒川区町屋三丁目。
看来他就住在这附近,三丁目就在一进入尾竹桥通没多远的地方。见我在认真地看他的名片,老人笑了笑,道:
“好了,请你明天早上9点到这地址来,我会把具体的工作内容说给你听的。”
说完,他就暂时闭上了嘴,开始由上而下地观察我的穿着。
今天我穿的是那件成天披在身上的灰底白点连帽皮外套,以及皱得不行的藏青色棉质长裤,脚上穿的,则是一双坏了一半的篮球鞋。我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当我准备低下头去的时候,他发问了:
“那……你难道一直就穿成这副德性吗?”
听到老人有些担心的提问,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恩,今年流行穿成这样啊。”
“真拿你没办法.”
有些哭笑不得的老头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皮夹。他那个泛红黄色的皮夹看来是用一整尾刚出生没多久的鳄鱼的皮做的。虽然我从来不知道那些奢侈品卖多少钱,但我想就凭这皮夹的架势,估计付我好几次房租是绰绰有余的了。
更令我想都没想到的是,老人那枯枝般的手指居然从皮夹里取出一叠万元大钞,直接递给我说道:
“这是10万元。你马上就拿这笔钱去买衬衫、领带,再去买双皮鞋。全部花掉都没关系,但一定要买最上等的,明天你就带着收据和剩下的钱来找我。哦,你应该有一两套西装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沉默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还接着说道: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穿得出去的上等货吧……好吧,要做就做到底。”
说着,他又从皮夹里拿出另一张他自己的名片,然后用他写惯了的万年笔,在那张名片的空白处写了一长串字后,再交给我。然后盯着我说道:
“到我写的这地方去,请他们帮你量尺寸。要先联络一下他们,到店里随便挑你喜欢的布料,没关系的,而且在这家店里,不管你选什么,都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店名叫“缝冈本”,位于南青山。名片的背面有老人的签名,以及用蓝色墨水写上去的“麻烦你们了”的字样。
定做的西装?我该不会成为那个捡到天上掉下的百万英镑的傻大个吧?一时间,我仿佛变成了奥黛丽.赫本.既然这样说,那么这狡诈的老头子岂不就是希金斯教授了?
哼,想要我变成“淑女”,想都别想。
第二天是个万里无云的绝奸天气,尾竹桥通商店街一如往常地热闹.但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各店铺那并不鲜艳的玻璃及金属表面折射出的阳光,竟让我不由得眯起眼睛一一这在以前可是我从来都不曾注意到的。
我身上穿着上等的新衬衫、打着新领带(说起来吓你们一跳,光这玩意儿就是一件便宜西装的价钱呢),还有我求职面试用的最上等西装。我往左拐入三丁目狭窄巷道。这是我第一次穿手王缝制的鞋子,没走多久,就感受到了鞋匠花心思做出的柔软弹性的触感。
昨天我去找过的那个裁缝师,店就开在南青山的高级大厦里,是家连招牌也不放的神秘家族企业.老板长得有些像晚年的霍洛维兹(Wladimir Samoilovich Horowitz),战前曾在伦敦学过制衣方面的高超技术。这位品位高雅的老板称派我来的老人为“小塚大人”。在闲聊的时候他用一种带着崇敬的语气说道:
“他是我们的老主顾,品位很高。”
说话的时候,他还用一种很开心的眼神看着地毯上我那双穿得不能再穿的篮球鞋。那个时候我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能让我把那双鞋藏起来,我当时就觉得,要是我没穿这种不伦不类的装扮来找人家就好了。
由于町屋算是贫民窟,一从大街转进来,马上就变成盖满小房子的杂乱住宅街,从来就看不到气派的大房子。基本上,这里不像老头子那种人会住的地段。但事实上他的名片上写的地点就在这里。
进入町屋之后,我便小心地在电线杆上确认起名片上的住址来。这里不但房子破,而且路面窄,那条小路几乎仅能容一辆小型车穿过,而且巷道曲曲折折相互交错,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在这片区域里,随便走到哪里,都是格局相同、颜色相同的两层楼房。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棵树,所以我认为这里完全是一座没有绿意的迷宫。我在毛细血管般细小的单行道上走了很长时间,才在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中看到了老人名片上的那个地址,一栋房子就矗立在那儿。
我定睛一看,只见水泥砖墙上因苔藓密布而变成绿色,木制拉门的表面也已经变成黑褐色,在普通之中,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的“小塚”却显得有些气派。
是这儿没错了。我“嘎啦”一声拉开门,走过一片铺着踏脚石的院子,到达玄关。院子里种着几株纤细的黄杨树,地上落满了不知何年的潮湿枯叶。这栋房子远看会觉得有些大,不过基本上还是和周围的房子没什么太大差异,也是一栋像是用来出租的两层楼住宅。
我在玄关处按下对讲机。很快,对讲机里传出老人的声音:
“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我倒顺手推开门。明明是很平顺地开着的,但我推的时候却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走入玄关后,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在毫无特色的摆设中,却意外地闻到了一种奇异的气味,那是一种很多钱融洽地聚集在一起、相互摩擦身体时才会发出的气味。真是很奇怪,虽然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也没有看到发出这种气味的物体,但我却分明感觉到这种气味就是钱的气味。
在这种甜甜的(我的感觉)气味中,小塚老人穿着一件羊毛衫,在那扇擦得隐隐发亮的门框处静静地站着。
“早安。”
“啊,早。”
我与老人打过招呼之后,便换上了他摆在门后的皮制拖鞋,进入这个从外部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里面却令人眼花缭乱的房子。
老人带我通过玄关旁的长廊。木质地板完全感觉不到柔软度,那感觉就跟走在石材上面一般。有些手足无措的我跟在老头子后面,穿过长廊后便进入了一扇门。进门一看,里头居然是个大得令人咋舌的大房间,那房间估计得有一个羽毛球场大,差不多25张榻榻米的面积。墙壁和地板都是用跟熟柿子颜色一样的红积木嵌板铺就。
门的入口附近,摆着战前欧洲电影里出现过的猫足型接待用桌椅。由于空间巨大,所以显得非常宽松舒适。内侧墙壁的两个角落,竟开了两个像垃圾车背面泻料口那么大的四角形的洞。认真一听,才发现大提琴的声音就是从那两个洞里飘出来的,此时播放的居然是帕布罗.卡萨尔斯(Pablo Casals)的音乐。看来他还真跟那个裁缝店老板说的,是个很有品位的老头。正当我看得出神的时候,耳边传来小塚老人的话语声:
“坐吧。”
我闻声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坐下之后,却发现房间的另一边更是别有一番洞天。那一侧映入我眼帘的,分明是今办公的所在。只见靠墙摆着长方形的桌子,旁边还有个大型屏幕,屏幕上有着无数细小的数字和一些不明所以的图形在一闪一闪地发光。桌子的下面,则摆着台式电脑的主机,那些接在数据机上的电话线则被整理过,绑在了一起。除长方形桌子外,还有一张大概是老人专用的、黑色祭坛一般巨大的木制书桌,它正沉甸甸地放在房间深处。
除了所见的这些大件,房间里最能吸引入眼球的,便是那到处装饰着的画作与王艺品,看来这里还真是一处令我难以捉摸的所在。
见我终于把屋子里的东西看完,回过头来盯着他,老人便有些自得地看着我说道:
“还满意吗?这里可是我每天都要待上个大半天的工作场所呢.比如说那个窗一一”
老人说的同时,把头摆向了屏幕的方向。他可能觉得我听不懂屏幕,便用“窗”来指代那个屏幕(简直是太小看我了)。
“从那个窗里,会即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