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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真实而坦诚的李银娣竟让此时此刻的冯善伊添了些许温暖,似乎那个同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联手对抗赫连冷嘲热讽的弱小银娣终于在漫长的分离错别后带着最初的真心与最后的坦然,重归入她的怀抱。虽隔着一墙冷壁,她竟觉得她们紧密无分拥抱着彼此,无论此时的银娣有多肮脏丑陋,也不过是被污秽的世间遮掩了真容。他们都看不到,没有人能看到,李银娣的心是那样柔弱易碎。
阳光洒落整座亭院时,冯善伊走出后井荒林,四年来第一次换上了那身华丽的常服,脚步那样释然,全无来时的担忧。她找到了李银娣悲剧一生的所有根源,然而那便是自己将奋身迎战的地方,再没有退避之处了。
宫廊一派平静,莺燕鸣啭,浓艳娇娆,夏水滔滔,暖风融融。
真的是盛世吗?平和安谧之下所掩藏的溃烂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她是带着最伟大的复仇重新归来,然而却要与这座宫城再次融为一体,不是它湮灭她,便是由自己重新缔造。
她忘不掉李银娣的声音,那些话仍尾随在身后,或以将会伴随她一生——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成了这副鬼模样,我想找回我自己。。。。。。那个最初的李银娣。”
光影如绸缎,润而无声细腻地为壮丽的行宫织起千秋万世的昌盛繁华,她便走在时光流碎的长毯之上,袭着最华美的衣裳,持着最端庄的步仪,向这个被压抑沉郁了太久的乱世乱宫展现出自己坚守的姿态。
广德大殿两侧侍卫纷纷让出道路,守宫的太监亦不能阻拦。
这身华衣,是祖父珍藏数年的燕皇室皇后朝服,经由父亲姑母,再由春以她细腻的织法添改云纹。她的祖母册封为后时所着的朱色大裳,如今仅仅被视为汉人女子中最尊贵的象征,如今她便要穿着它步向鲜卑人的高宇殿堂,在胡汉剑锋相对的一刻,以一个女子所擅长的柔情铁腕,宣告着冯氏的时代从今日而始。
大殿朱门顿开,跪了满地的朝臣自向外望去,因着目中陡然出现的汉装女子震惊澎湃。
拓跋濬立在高高的大殿上,持章转身,九龙影壁环绕着他,赤红色的朝衣,正与她的朱红相映。他独有的静谧目光穿越满室沉默,清朗地落了她头顶。
她步入殿中央盈然拜倒,和煦柔风裹着金色的阳光展起她硕大的汉袖,向两侧飞一般的舞动,艳丽的衣裙绽放如盛世牡丹,与云袖共持华彩。她的目光清澈无澜,微微笑着迎去殿上淡淡的注目:“古战国有奇女子钟氏无艳自荐枕席,谒求为齐后,贱妾虽无钟氏之才,冒然跪问我大魏的君王。”
他刚毅却不失柔和的面容永远载着最深沉的平静,风中摇曳而起的袍衣等待她之后的言语。
“我想成为你的皇后。”她仿效着他平定无波的宁静,却是坚定的语气,“我要成为你的皇后。”
胡笳汉歌 十八 此行没有退路
十八 此行没有退路
“我想成为你的皇后。”
她仿效他平定无波的宁静,却是坚定的语气,“我要成为你的皇后。”
没有人说话,跪地诸臣甚以忘了掏出巾帕拭汗,静如失了呼吸。
拓跋濬仍是看着她,目光一派清宁。
她面上再添春风和睦的微笑,轻问道“冯善伊可以成为您的皇后吗?”
平静温和的语气,他是这样认真地看着她:“如若成为朕的帝后,你当为大魏做些什么?”
冯善伊含着秋水的清淡,避开朝臣灼灼的目光:“我当为大魏谋求一个真正的盛世。”
改纲更制,胡汉不相争。
五族融合,无血战无纷乱。
真正的清平盛世。
拓跋濬缓缓步下殿来,容色分不清情绪,脚步落了身前时又一言低声:“如若成为朕的帝后,你又当为朕做什么?”
她看向他,目光揉进他眸中,素若梨花一笑:“还你后宫一派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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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最烦闷的雨期逼近时,冯润来信了。
这一封,并非写给冯善伊,而是小雹子。一喜一失落的瞬间,冯善伊有所察觉恐怕她永远不会收到这孩子的书信了。在心底,她是那样恨惨了自己的母亲。冯善伊忽然觉得悲哀,她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努力去做个好母亲,然而却始终事与愿违,辛苦得来的结局,无不是自己同母亲那般悲凉而又无奈的命运。
小雹子将信举得老高,吆喝着绕着湿漉漉的廊子转,他说姐姐在信中提到和父亲去骑马了。这一句尤是让冯善伊心惊肉跳,这么快,那孩子便适应了新角色。不是舅舅,而是父亲;不是母亲,而是姑姑。这难道不是自己想见的结果吗?聊聊欣慰之余,为何徒生种种惘然若失的惆怅。她自不会将这份愁绪与人道,也没有人会明白。唯有方妈遥遥的一处望着,再无可言。
“娘亲,我也要骑马。”小雹子由窗外探出头来,苦苦哀求。
“你连马都没见过,骑个鬼。”冯善伊自转去榻里为午睡培养情绪,闷头睡了一会儿远远听不见那家伙吆喝了,有些担心着便移去窗前打探,她愣愣坐在窗口迎风的方位,只这一处视线最开,长发以墨玉链松松绾起,她如今也愈发不待见那些精致又复杂的珠花簪饰,能简不繁。肩头披了白棱坠花的蚕丝薄衫,这闷夏天确也能挡住邪风。手里把玩着紫玉雕珠香炉,一边转炉中轴,一边散出清爽的薄荷叶香。
庭院中那棵几十年的老槐树下难得安静坐着一大一小两父子。拓跋濬着了普通的夏日常服,除了镶边滚金,看不出其他尊贵,随手携带的奏折已置放身侧,他擒着白鹤笔于一张白纸间耐心勾勒描画着什么,小雹子饶有兴致地蹲了膝前,双手托着腮帮子,那姿态模样正似阳光下绽放的一朵小金花。
“这就是马。”拓跋濬扬起纸来,日光辉映交杂间能看出他脸上扬着与朝堂之上颇有几分不同的淡淡笑色,这笑明显更释然,更少了几分戒备。
“它长的有点像大一些的小眼睛。”小雹子认真地看了道,银青云边的袖笼里耷拉出一枚环佩。虽不是什么金贵物,却是他出生时,方妈贴了自己的俸禄托人从山宫外买来的。说是玉能安魂,保佑平安成人。
拓跋濬稍打了眼那玉,摸着小雹子光亮的额头道:“等秋天围猎的时候,带你去骑马。”
“秋天?”小雹子张开右掌开始掰着手指算时候,哀哀道,“秋天的时候,我们还能在这里吗?不用回山宫了吗?”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拓跋濬突然静下来,大掌握了握小雹子肉滚滚的腕子,兀自笑道:“今天就先让你骑个够。”
小雹子大喜,摇着玉坠歪着头呵呵念着:“我骑马喽。”
拓跋濬擒着小雹子行至庭道空处,临着池水吹荷香,幽幽道:“马是可以骑,只是你得唤我一声父皇,且不让你母亲知道。”
小雹子骑马心切,招招手让拓跋濬躬下身来,垫着脚又贴去他耳畔,奶奶地唤了一声。
冯善伊一时也看不清拓跋濬是如何笑了,而后他就整出一出四脚着地的滑稽模样,等着小雹子爬了自己背上。这一举动着实吓到了身侧伺候的崇之,连累他也立时跪地学着狗爬的模样畏畏发抖。冯善伊眨了眨眼睛,将滑落的衫衣拉起,这难得的岁月静好,竟也让自己失了心魂。远远望去,小雹子骑在他背上笑得格外欢畅,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喊声父皇能得来如此多的好处。风亭晚荷,莲叶萋绿将拓跋濬银白色的常服映得格外光彩夺人,芙蓉嫩粉的莲蓬似日光沐浴后抖了开的云朵,浮在池上,也飘了这一对父子的身后。
父子同乐的景状的确只是分离的预兆,小雹子果然如自己单纯幼稚的预感般没能等来秋场围猎即要离开,只是这一次并非回去山宫,而是去一个没有父皇也没有母亲遥远未知的地方。
那是在魏宫充华抵达的半月前,拓跋濬早早散了议政,回到后院,那晨间有小雨,他来时带着雾气,整个人便似在云雾中飘渺而不真实。
她那时正穿好一色清白的落梨素梅边长裙,只觉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转过身去便见素绨竹墨屏风后吃茶的拓跋濬,他恰也透过屏风看向她。她于是系好青墨色小披肩,转过屏,不大热情地问他所来何事。
他张口第一句话问她可有收到惠裕来信。
她自贫嘴咋舌回他:“有奸情的是你二人。何来问我。”
拓跋濬盯着茶碗,好半晌,缓道:“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