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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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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润眨眨眼睛,牵了母亲的腕子,言得平声静气:“娘,我爹爹不是雹子的爹吧。”

    冯善伊愣住,花盘揉烂在掌心,不知该说什么。

    “我爹爹是不能说的人吗?”冯润又道,从小她就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方妈和绿荷姑姑也都避着回应。从前她和雹子一样没有爹爹,如今雹子有了亲爹,可这个亲爹怎么看着都不像自己的父亲。所以也会迷惑,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冯善伊看着女儿明透的眼睛,早在当年文氏将她托付给自己的瞬间,她便想明白了前前后后,还有当年文氏的话。她的父亲只有一人,确也是不能言道的那个人。她从没有告诉赫连自己心甘情愿收下这孩子的心意。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孩子。

    她蹲下身来,将冯润揽在身前,声音压了很低:“娘跟你说的所有话,你只需记在心底就好。”

    冯润垂首,双臂张开,紧紧拥着她的头,感受到母亲体内所有的颤抖,而后重重点头。

    “娘在成为帝妃之前,曾经遇到一个人。他是你的父亲,可他已经死了,成为这个帝国讳莫如深的记忆。”满园的绚烂终会消败成腐烂的枝叶,逃不过零落成泥的命运,冯善伊微微笑起,似忆起梅花如雪下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屹然独立,“你要同娘一样,将他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窥见。这样我们才能够携着你父亲的意志活下去。”

    冯润心有酸楚,终于从母亲言中证实了那个人,可是却痛得厉害。她咬唇,探下目光,声音在抖:“他是不是躺在云中山陵你常去看望的那个人。”她嘟起嘴来,第一次展现出一个年幼的孩童所该拥有的天真的委屈:“原来,一直在我们身边。”

    绿草凄凄摇曳,冯善伊唇边轻轻抖出混沌的笑意,试图微笑着点头,微笑之后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曾经多么希望她便是她和那个人的女儿,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抛去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死守云中,日夜陪伴着他,一家人厮守。然而如今,她又是多么庆幸此时的冯润只有七岁,七岁的她,还没有那么许多深刻的思考。总有一天,她会满带哭颜地跪了自己身前,痛心疾首地垂问那个人曾经是皇帝吗?她的父亲,那个曾以天子冠名的先帝,为什么不是葬在皇陵,而是丢弃了遥远的云中山宫。她还会有许多不能理解的是是非非。

    池边小雹子摔痛了腿,正抱着方妈胳膊哭闹着不起,声音传入这边。冯润放开母亲,看去小雹子,目中发紧,她径直跑过去,狠心拉起了小雹子,压低了声音训斥:“不准哭!你是要成为皇帝的人,不准这么没出息。”

    这话,不仅惊了方妈。方妈闻听忙将小雹子抱回怀中绕道离去。身后冯善伊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步上去。她站在冯润身后,见冯润盯着池塘中倒影而出的人影沉静。池中隐约溅起涟漪,由风散去。

    “纵然父亲便在山宫,我也不想回去了。”冯润哽咽了声音,悠悠仰头,目中全是翻滚的泪,“我不想死后也被葬在那样荒凉凄惨的地方。我要出去,去看惠裕师傅言中大千繁华世界!”

    春风为何这样凄厉,吹得人生疼。半刻恍惚后,冯善伊拉过她一只腕子,牵着她由池边走上石桥,悉声劝道:“所以,你就那么想靠小雹子活得出人头地。”

    “他不是皇长子吗?母凭子母,我们难道不能依靠他吗?”

    冯润简单的思维中只能容下一个“母凭子母”从而鸡犬升天,再容不下其他。

    “一旦小雹子被立为储君。你和他都会立时成为孤儿。”冯善伊并觉得女儿单纯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怪只怪魏宫的残忍不是常人所见所闻那般,她握紧了冯润的腕子,笑了一声看她,“做孤独的太子,真的适合小雹子吗?没有我,你们依然可以吗?”

    冯润愣住,从未将一双眼睛睁得如此透亮。

    “我希望李御女能生下当朝的皇子,这样我们一家人才能度过暂时的劫难。只要活着,才会有数不清的机遇。”冯善伊从前觉得同她说些还太早,如今才知迟迟不说,恐怕才会扭曲了这孩子的心性。

    “娘。”冯润的腕子跌了下去,泪含得饱满,忽得落下,“我竟是害惨了你。”

胡笳汉歌 云中篇之十 平复危机

    “娘,我竟是寒惨了你。。。。。。”

    这一声荡在风中,明日春照的天地骤然卷起阴霾,狂风压绕雕楹镂桷,卷起一地碎花落枝。裙尾滑过清冷的大理石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缭绕广德殿四注两厦间,堂宇藻墙书画着奇禽异兽,乍眼望去俱是狰狞。冯善伊奔跑在精雕细琢的砌金宫道上,前殿广德的雄壮宏美,已没有心思收入眼中。

    慌乱,惊恐,与茫然不知的愁绪,肆意而发。

    “婳妹!”推开殿首雕镂的朱门,鎏金彩幔充斥了满眼。她直冲里间,拂手挥去一路遮挡的及地长幔,沿路宫人连连跪地。最后一层云帐抬起,安神聚气的檀香烟气自香炉中如游丝上浮,勾勒出柔美妖冶的姿态,烟绕缓缓散去。李婳妹依是半卧在床榻间,腹间高高隆起,与往日一般纯真自然地笑着转目看向自己,只目中稍添了几许惊讶。

    “姐姐怎么来了?”她笑着忘了喝手边的药汁。

    冯善伊几步走过去,端了那药碗不动声色道:“这药汁冷了,重新去换一碗。”

    李婳妹闻言皱眉:“我是不喜欢喝太烫的。”

    “药。”冯善伊转了一笑,替她拉了拉被子,“越凉越苦。”

    旁侧玄英走来,并未收去那药,只口中淡淡的:“钦安院过虑。我家小主子前日子喝药烫了舌头,才要我们凉下。至于您说的凉了。”言着猛然抬头冷目烁烁而视,狠狠咬字,“方才确有一碗太凉,不适入口,奴婢自是要换下的,如今给我家小主喝得这碗已是刚好好。”

    斜阳漫窗而落,昏黄中揉着云霞的亮色,冯善伊沉了一口气,恍惚笑了笑。

    玄英起身,伺候李婳妹用过药,提了裙摆欲退下,只退身之前略看了眼冯善伊,持声自然道:“钦安院夫人,前日子像您讨的几卷佛经。正有几处看不明白,可能到后间予玄英讲讲?!”

    冯善伊闻声便知她是有话要背后去说,面色如常与李婳妹客套一番,即是绕过帘后循着玄英的脚步追上去。玄英停在殿后烧水煮药的小杂室,锅台一侧正放了盏药碗,已是凉下多时,汁色格外沉。室门紧闭,密不透风,昏阳由西窗打入,正落了玄英半鬓橘红。

    冯善伊走上去想倒掉那碗药,玄英猛回了身,声音极冷:“我正打算留着物证,好去皇上跟前问一问讨个主意。”

    冯善伊闻言,只一笑,将碗放回原处:“那我便不毁赃灭证。”

    “你说一套做一套。要我如何信!”玄英看着她,嘶哑了声音,“到底是魏宫出来的女人,城府手腕都在我之上。可别要忘了,我好歹也是那里出来的奴才。保主护驾这等事,没得含糊。这等小伎俩太小瞧人了吧。”

    “连你都说是小伎俩,在我眼底连伎俩都不算。”冯善伊默然片刻,缓道,“若我要出力,怎会用这生硬青涩的手腕。不是我小瞧了你,是你小瞧了我。”

    “你那润儿——”玄英一急,便把今日从小太监口中问出的实话道来,小太监亲眼所见七八岁的女童悄悄溜进又躲了出去。

    “这种把戏,也就是七岁小儿的程度。”冯善伊摇头笑笑,“你自可以去向皇上告我居心叵测,估计他听来都想笑。”

    “你当真不在乎?!”玄英稍有些明白过来,只是嘴上仍不肯放过,转过身去盯着那碗,“你这人真是如皇上所说放肆得也算可以了。”

    “我在乎。教儿不善,毕竟是我的责任。”冯善伊靠着墙角坐下来,寻了个茶碗喝口水,笑着道,“对你就当是一回考验。如今真看出了你乃精明能干,李婳妹母子交给你,我也放心。”

    “你倒是会给自己圆借口。”玄英冷冷笑着,同坐了另侧。

    “废话!手腕不高深,连口舌都不伶俐,我还怎么活。”冯善伊稍递了个眼色过去,“我这是点拨你呢。你也给我学着点。别总看表面,肠子绕几个弯,做事想事多过过脑子,别要我时时处处笑你。”

    “怎么听着是我不对了?”玄英远比她更脾气烈,欲强言几句,见得身侧冯善伊突然静下来。

    “这宫里什么都有,也的确不能掉以轻心。”冯善伊低了一声,“你再坚持个半月。过了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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