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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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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申顿了一步,动也不动。

    原来他所给予她的一人极宠,仅仅三日。

    “我不要去宣政殿了。”她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转过裙摆。

    “娘娘。”

    “回去。”李申念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由宫人困步,于是怒喝,“我说回去。”

    冯善伊闻声但转过身,幽幽望着那高挑的人影。这就是拓跋濬喜欢的女人吗?果真是火爆的个性,难怪拓跋余在世时也会调侃说他这个侄媳是亘古未有过的妒妇。

胡笳汉歌 北都篇之三 陌

    “收纳先帝的宫妃?”

    端坐太和殿的女人手中持着一杯冷茶,她轻步下殿,将杯递了他手中。

    拓跋濬应了一声,接过杯盏,只见墨绿沉底,水是冷的,再好的茶也泡不开。

    “就这么做吧。”她转过身来,静静颔首,丝毫辨不出情绪。

    拓跋濬略惊,忙又道:“太后。”

    “承蒙皇上恩宠,我这才享尽万世尊崇。纵是太后之位,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出身。皇上放心,新帝的后花园再不会妄谈政事,更不能存一分逆上之意。”常太后句句言得坦然而温和,言的是她与他再亲,她也不敢肆意。他对她再孝再敬,世人也只会说她不过是靠着东宫乳娘出位的女人。拓跋濬的父王在世时,从未给她半点名分。她这一生,只不过尽心尽力养育了拓跋濬,与他同患难共福禄。先祖庇佑,而今他平步青云,她亦由低贱的乳母晋升为太后,她当满足才是。

    “太后。儿臣绝非此意。”拓跋濬愣愣平视着她的目光,“儿臣自记事起,所敬所爱的母亲,便只有姆娘一人。血浓于水,而情恩更甚。如今儿臣孝您敬你,皆以真心。”

    “皇上的心意,我从来不怀疑。”太后淡淡微笑着,牵来拓跋濬的手握紧,目光静下,“全凭皇上主意。”

    拓跋濬恰有三分释然,平静道:“多谢太后。”

    太后苦笑了笑,又言:“皇上的担心我明白。申儿那里,我会去好好说叨。”

    拓跋濬仓促而笑,定定点头:“劳您费心。”

    拓跋濬从太和殿而出,只觉脚下步履竟比来时轻下不少,他越走越快,引得身后中散大夫李敷险追不及。行至尽处,拓跋濬猛地转过身来,他一手握拳落了柱前,沉默不言。李敷退了半步躬身只等吩咐。

    “景文。”拓跋濬顿了半晌,似决心已定,“三日之内,宫嫔大小事宜毕。”

    “臣领旨。”李敷应着,稍做忖度,又道,“所有的女官美人尽于其列?”

    拓跋濬一点头:“是,所有。”

    李敷称是,却见拓跋濬目中难有的闪烁不定,略言:“皇上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那日在惠文殿,赫连莘身侧的女官,朕不欢喜。只她除外。”

    李敷一挑眉,接道:“可是那个女中侍?”

    “便是她。”拓跋濬渐转过身去,望不断雾霭沉沉,只觉这魏宫的阴霾一日甚过一日,他缓缓道,“这样的女人若留着,必败了风气。”

    “皇上嫌碍眼,臣自可指名要她殉葬。”

    “死倒不必。”拓跋濬微摇首,斟酌道,“逐了宫外去。”言罢迅速旋过身去,抬了袍角转入中宫首门。

    李敷立了空廊之上,垂首相送,直等那步子渐轻去,才稍做释然,将袖口束了束,回向西宫行了去。随侍东宫多年,出入诏命,算也左右不离,只是这位主子的性子,他至今看不懂。宫中人尽皆知新皇帝是个淡性子,论禅向佛,不擅言辞,

    若说温清如玉,也有静潭之深,甚难揣测。拓跋濬素来偏爱禅说不爱女人,借说这一出收纳宫嫔,便实难摸懂帝王心事。

    李敷持着皇帝旨意在当日午后亲临冯太妃的西侧殿,他面无表情地宣召了逐冯女善伊出宫的文书后,静等领旨谢恩。

    冯善伊跪了庭中,似在消化着旨意。半刻之后,她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骂爹骂娘,跪着扑上去紧紧撤着李敷袍角蹭上去大片鼻涕眼泪。李敷退了几步,直至退无可退,只得抱着柱子咳嗽。这样的场景,宫中不少,只他亲身经历这一次,未免过分震撼了点。

    “公公,小善伊没犯过错啊。”冯善伊瘫坐了他脚尖前,整齐的髻发甩成了乱蓬蓬的鸡窝,直到她甩得头晕,才一脑袋撞向他膝盖骨。

    李敷猛地吃了一痛,紧紧咬牙,憋出一声:“我不是公公。”

    冯善伊一哆嗦,于是转念:“嬷嬷,您在皇上跟前替小善伊说个好。”

    “冯善伊。”李敷再咬牙。

    “李大人,你还不如叫我去给先帝爷殉葬。”冯善伊继续抽搐,小脸哭得粉透。

    “就是你想,皇上也没这个旨意,只说死倒不必。”

    李敷言罢暗念苦肉计这招对自己无用,却见脚下冯善伊顿时愣了愣,大颗大颗的泪珠迅速抹去,面色转换的极快。方还是怆然泪下,此时已是风雨骤停,再下一刻春光明媚。她松了一手,不忘用自己袖子蹭干净了李敷的官袍,而后连连跪稳跪好,坦坦然然接旨:“多谢公公,善伊领旨谢恩。”

    言罢,她仰起头来,朝他一笑。

    他忽然觉得这笑容明媚地刺目,待他半刻之后反应过来,已觉手中早已空空,才知那小丫头早便取走了文书一路快跑回殿。

    “砰”一声,殿门紧闭。

    李敷愣在庭间,空眨着眼睛,仍不解其意,终是自讽一笑,但转过身去,迎向二门而出。他步步迎风,却觉自己周侧不仅仅有风声,于是渐渐缓步,四探旁侧僻静的角落,转而行去。待走至暗处,他低了一声:“既是追踪而来,何不献身。”

    风,吹抖了新发嫩枝的树梢。

    树下静步而出的人影,着了宫中最普通的宦官衣饰。他见了李敷,只由袖中掏出封好的信张交递过去。

    “这是什么?”李敷将眉一抬,轻声追问。

    “旨意。”那人咬字清晰。

    “皇上的?”李敷又问。

    “大人一看便知。”那人面无表情行了一礼,随即离开。

    李敷远远目送了他,微热的指肚触及封印后渐渐发凉,他琢磨着是亲启,还是呈递皇上,待冷风扫过,湿汗僵冷地贴近后衫,他吞了吞口水,指尖轻启,藏于袖中缓缓展开信笺。呼吸猛然窒下,双目越睁越大,看毕,狠狠揉紧信握于拳中。一只袖子,仍不住地颤抖。猛然回身,目光紧紧逼视方走出的西侧殿。

    那三字,于口中仓皇念出,声息隐颤——

    “冯、善、伊。”

胡笳汉歌 北都篇之四 素

    “小墩子,你前年上元节欠我十六钱半银子。”

    “秋妮,你大大前年说要替我改件棉衫拿了我袄子去始终没改给我。我算了算,我那袄子十五钱半。限你三日改了好还我,要么还我十五钱半,外加三年来伤风疗养费二两七钱。”

    “周大脑袋,你三年来蹭我七顿饭,三十八碗茶,算你个人情价三十两咱清了。”

    打一清早,落熙宫格外热闹着,冯善伊拖着厚厚一摞账本来,挨宫乱蹿,挨门挨户讨帐。平日里借着拓跋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她作威作福,在奴才们中放出不少高利贷,如今她要出宫了,算计着连本带利都收回来。刚刚跑过三所宫院,收了大半,这半会她进了落熙宫甩起了太岁。

    “大家赶紧的,我这还有好几所要跑呢,耽搁不起。”

    冯善伊正襟危坐了庭中,怀中抱着一只秃毛犬,这狗的名声同她主子一般响,一提大名小眼睛,谁都知道它和冯善伊狼狈为奸,祸害千年。躲御膳房出恭,往皇上紫砂壶里撒尿,兹等丧尽天良的坏事,它和她主子没少干,无奈拓跋余爱屋及乌,偏偏宠着这屡屡犯上作恶的主仆,他们这等下人只得咽下无奈苦水,恨屋及乌。

    周大脑袋叼着根稻草蹲在廊角里,“呸”一声吼着:“我他奶奶吃了你几个臭饽饽,喝了你几碗破凉水就三十两啦。冯善伊,做人要厚道。”

    小眼睛一听有人骂娘吐脏字,顿时火了,翻着鼻孔呼大气,一心一意要从冯善伊怀里扑出去处治恶人。

    “小眼睛,做人要淡定。”冯善伊低头安慰一抚摸道,“他骂他奶奶呢,不关你事。”

    秋妮耸着脑袋递来碗水,冯善伊就水清了清喉咙又念:“你个大脑袋,那是臭饽饽吗?盛饽饽的碟子那可是以玛瑙金玉入釉官窑烧出来御器之品,你喝那茶,是九莲碎荷的壶里倒出来的水,样样都是天子规格。再说,我是什么人,我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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