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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阖目,连连叹息着又是沉沉睡过去。
这一次拓跋云中没有再跪,他站起身来,替老太后盖紧被子,望着她一脸忧伤又平静的苍老睡颜,低了一声:“母亲说,皇祖母是有心之人。”言罢转身,轻步出。
冷榻上一缕纱帐飘摇,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苍老布满细密皱眉的眼角湿润着,她抬手握紧一束纱帐,泪顺着深深细纹猝不及防地滑落。
消息传来正阳宫,冯善伊睡得有些迷糊,听着拓跋云中细细言着,她毫无反应。
一手环着拓跋略在怀中,这孩子一晃四岁了,却由曹秋妮养得极其金贵,来时在园子里磕绊了腿,便足足哭了一个时辰。
再一眼看去拓跋云中,樱桃核吐了出,细长的手指揉着脑门:“你真的想当和尚?”
拓跋云中一脸清和地点头,乖巧地又递过去一盘糕点。
冯善伊捏着糕点喂了拓跋略一口,细帕蹭着他小嘴,又抬起眼眉:“你要把你父皇气死了。他好容易养出个得意儿子,如今一心一意要去做和尚。这说得过去吗?”
拓跋云中只笑,摇摇头,不语。
冯善伊将拓跋略转给奶娘,又瞧几眼天色,吩咐奶娘将拓跋略送回曹充华宫中。
拓跋云中忙走上来,由奶娘手中抢过拓跋略的小腕子,扬起头求母亲道:“儿子在宫中的时间也不长了,今儿就别送弟弟回去了,想和略儿多处会儿。”
冯善伊不近人情地挥手命奶妈先牵着拓跋略回去,见得拓跋云中一脸的失落,她走上去,手正压在他肩上,轻道:“雹子,我也和你多处会儿,只我们娘俩。”
她牵着他走去廊前,正对一池秋水昏景凝眸无言,握着云中的手紧得不想分开。
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宁静,一挑眉,言语与往日的轻松戏谑不同:“雹子,你只要知道。但凡你不要做的事,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你。”
“我知道。”云中点头,清冷的声音如流水徐徐而过,“我的父母是这天下最权贵之人,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他们的孩子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
这句话,同是今日拓跋濬冷声告诫他。如今他说给自己的母亲,说得无悲无喜,说得一切低入尘埃。他的性情更似拓跋濬,甚至与他的父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而他们都是不善于表明心迹的那种人。所以很多话,他压抑了许多年,不愿言,不敢言。
“母亲,您还记得生下略儿的那天吗?”他一仰头,看着她温和微笑。
冯善伊无动声色点头。那样的痛,撕心裂肺的痛,拓跋濬紧紧攥握的手,还有孩子由体内滑出,自己却一眼也不敢看的痛苦。如果能忘呢。
“那一日,儿子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被送去云雀宫,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我追着奶娘的步子偷偷跟去,看到曹夫人将他拥在怀里,我难过地想哭,为什么娘亲和我就不能先抱抱他。我悄悄注目着略儿长大,他第一声言语,第一次会爬,第一步站立,这些我都记得。可看着他依偎在曹夫人怀中时,我是难受,想他分明是我血脉相同的弟弟,为何要唤另一个人做娘亲。”
冯善伊笑着抚平他的额眉,他又一双如他父亲一般喜欢皱紧的深眉。只待出了红尘,是不是便会满目宁静,自此不蹙眉。
拓跋云中勉力控制着眼中酸涩,眨眼微笑:“其实我早先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再像在山宫那般唤你母亲亲,为什么方妈一再嘱咐我不能乱说话,为什么我的父母总是一脸愧疚面对我,便好像是有许许多多对不起我。”
冯善伊叹了一口气,声音越发的柔,柔若清水:“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没关系了。”拓跋云中重重一点头,“而今儿子全明白了。便如母亲为了东宫送走略儿,我也不会成为东宫的阻碍。母亲确也是如此教我的。”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让你放手一搏。可是。”第一次她撑不起笑色,只是哀哀地看着他,“我有私心。我怕你输。”
“所以,我会离开。不要母亲为我挂心。”这一世,不争位,不为臣,他或许会活得无比安然自在。
“你还不会爬的时候。”眼中的泪,滴得厉害,黑幽幽的目光闪烁星点光芒,“我将你放在两膝上,我就盯着你,盯着你告诉自己说,五年,我只给自己五年。五年的时光,若我还不能活着走出山宫,若你的父亲真的不会回头关顾我们,若我们母子再无希望,我就放弃,放弃内心所有的执着,放弃追求的一切,而后只一心一意做好你的母亲就足够了。而后无论是眼中还是心底,都只放着你。”
没有天下,没有汉政,没有血雨腥风的争夺。
只有你
眼中的酸涩冲涌而出,拓跋云中柔软的心底又一次被触动,他泛起笑容:“我很欣慰,如今母亲并非只有儿子。”
是,她还有许多,有了身侧最重要的男人,给予自己一世尊荣的男子。她握有天下女子最骄傲的权贵,她还有许多许多。可是,回顾四年山宫的萧索岁月,那时候陪伴自己的只有他。而今,却不能有他。这实在令人不忍去想。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东宫,只是为您。”
拓跋云中最后仰起头来冲她一笑,那笑色模糊在凄冷模糊的眼泪中,渐渐淡去,渐渐凉散。
云中离京的那一日,平城落了一场春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铺满他离去的长路。她是立在宫城之上,遥望他之背影许久。那场雪落了连连三日,拓跋濬将自己闭在宣政后殿恰也整整三日,他谁也不见,包括她。
三日之后,他推开殿门,虚弱疲惫的身影映绕晨间第一束璀璨光芒,他望着殿下匍匐长跪的臣民,做出了一个决定。便是这个决定,将他的名字永远与这座都城连在一起,也因此为他在千百年后留下了更多被苍生百姓津津乐道的故事。
他诏告天下,于京都以西武周山南麓开凿石窟无所,依山而凿,东西延绵数百里,气势恢宏,一举成为当朝最雄伟的建筑。
佛境佛地乘建佛心成佛像,云山云岭带将云水绕云城。
他亲赐石窟名“云冈”,是以千百年后仍于世傲立经久不衰的云冈石窟。
那一夜,他拥她在身侧,背着她默然落泪。他说自己想了许久,除了这天下还能给那孩子什么。所以他要建一座倾世举立的国宝,他要在石窟中奉立五代先主的佛像,包括他自己,这些佛像将陪伴云中渡过一生的漫长岁月。待千百年后,大魏江山或可枯,只石窟不会毁。 所以他留给云中的是一座万古不朽的江山。
胡笳汉歌 066 HE版结局
066 HE版结局
这一年漫长的雨期过后,四处皆泛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天渐渐晴朗,心情却时好时坏。
可能是因为不再年轻,如今冯善伊更喜欢扎在老人堆里,便如这个清净的午后,她一声不吭地离宫,乔装入了四王爷的府门。远远地,就瞧见老王爷举抻着天上的风筝疯疯癫癫的跑来,一个不注意便撞入她身前,二人齐齐坐倒在地。
这一撞惊得周侧下人连连跪地赔罪,自长廊上跪了一溜。
先是老王爷由地上被人搀了起来,动了动腰,咯吱咯吱地响,痛得他呲牙咧嘴道:“哎呦喂,幸亏老东西骨头硬朗,这一撞好歹没散架。”
冯善伊拍了拍袖子,自己扶廊站了起来,以同样的语气迎上去:“幸而我肚子没孩子。否则这一撞还不得把孩子掉出来了。”
她捏着摔痛的肩膀,提着繁琐的裙尾便要迈过去,纸糊的风筝轻悠悠落了脚前,弯身一勾,即是扬在眼前。这风筝尚是以美人图糊的,冯善伊瞧看着这美人,左右瞧都觉得面熟。一身杏花黄衣,浅眉若飞,长目朱唇,自有几分江南小佳人的韵味。
老王爷贴了上来,探头抢过风筝,又举起来同冯善伊比了比,拍着大腿赫然惊醒
“他爷爷的。我说那老东西是个花和尚不是就知道他成天对着佛祖想女人,你瞧瞧,这多像”老王爷又一扬风筝上的美人,问着身后人,“感情那东西暗恋的女人,是咱皇后。”
身后小奴,哦了一声,不敢再说。
冯善伊没有说什么,只是开口问老王爷要人:“我是来见惠裕的。”
“下棋欠了老子不少银子,一拍屁股走人了。”老王爷不爽地摇摇袖子,抱廊而坐,翘起二郎腿无限逍遥道,“啊。那啥子。我正要给皇上发个帖子。要皇上给老子下个通缉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