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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屈头知识渊博,这是公认的。他的责任心强,忠诚教育事业,任劳任怨,这也是公认的!他爱他的生物这门学科,胜过爱他自己,更甭说什么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了!很多住在大山深处的朋友,常常会应他之约,捕到什么稀罕的物事,都要请他过目,听取他的安排。一些国家级禁捕禁猎的野生物种,他更是强行干预,山民们也乐于听从他的劝告。有时候,万不得已出于自卫时,山民们打死了野生动物,或者捡到一些因斗殴或者被偷猎、误杀已经死亡的野生动物,诸如什么藏羚羊呀,盘羊呀,黑熊呀,雪狐雪豹呀,戈壁狼呀,麂子獐子呀,苍鹰白鹤呀,巨蟒巨蜥呀,野马野驴野骆驼呀等等等等,只要新鲜,都要送来给他剥了当标本,他们从不收取任何报酬。当然,这些物事的肉,能吃那也不能浪费,往往是柴火点燃了,蟒肉割下来了,野驴肉炖出来了,酒罐子抬出来了,朋友们痛饮一场!那时候,老屈头就会一改往日之猥琐拘谨,山呼海吼,豪迈之极,大碗吃酒,大块啃肉,简直活脱脱一个地道的山民!酒分子进入了全身的细胞,每一管毛孔都放射着光焰!
老屈头因此做了很多的珍贵动植物标本。一开始,他完全是一种私人行为,那是他对专业的癖好和挚爱。可标本做好了,摆在宿舍里,搁在自家的厨房里,每次都得让上生物课的学生来那种地方参观,太狭窄拥挤了;而且,标本做多了,那种地方便再也摆不下,于是,他计划着向上级打一个报告,要求上级给一点起码的空间,拨一点起码的经费,以便维护现有标本,以便更好地展出这些宝贝,这是财富呀!后来,几经周折,房子总算解决了,学校给了一间八十平方米的旧教室,但经费没有!谈何容易,他异想天开啊!有人嘲讽说:你教生物的就要经费做标本,那教历史的要不要?教地理的要不要?他们要不要领了学生上长城上金字塔上巴特农神庙上泰姬陵上尼加拉瓜大瀑布上撒哈拉大沙漠去参观呢。还有那么多教主科的呢?申一鸣知识非常渊博,这虽不是公认的,也是可以展示的吧!引经据典,谁说得过他!不过无论如何,房子有了,就是胜利。老屈头总算有了自己的一间标本室。标本搬进新居的那天,他起个大早,拖地板,粉墙壁,一个人关着门干,等全校起得最最早的刘福昌来到操场清扫昨夜的落叶时,老屈头把活全干完了。课间休息时,喊了一帮学生将标本全数搬了进去。老屈头总算自己能够独自支配那二间房屋了。 原来拥挤的屋子突然就空了起来,那一次,老屈头又连续喝了四个多钟头的闷酒,没有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宝贝们相伴,老屈头第一次感到寂寞了。忽然掐指算来,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山里的人来找他喝酒了,他们出了什么事?
老屈头犯着嘀咕,一个人乘了酒兴上街闲逛,就碰到一个刚从山里来赶巴扎的人,那人说,前两天山里守林老汉那儿发现了一只奇怪的猴儿,那猴儿通身透白,雪花一般地,山里的猎人们如今全都围捕这白猴去了!老屈头一听不好,这猴是猿,白猿,一种人类最近的近亲!是国内早已绝迹的雪山冰猿,多少年来只闻听印度巴基斯坦共管的克什米尔地区还有几只,它是与素来传得神乎其神的雪山野人同样神奇的物种,学术界有人甚至将两种物种归为一种,认为所谓的雪山野人,实际上就是冰猿。这还了得,这物事在国内被发现,要让他们将这极为稀罕的白猿捕杀了,可不是好玩的!就见他一改那醉眼朦胧的态势,如一头发怒的豹子,箭一般冲回学校宿舍,从墙头取下一支山民们送给他的火枪,一头扎入了深山老林。
过了三天,老屈头回来了,白猿当然谁也没让捕到,他老屈头却带回一个被山里的风霜风干得只剩下皮和骨头的黄脸女人和两个男娃娃。黄脸婆三十五岁,看上去却有五十三岁。两个男娃娃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黄脸婆和她的两个苦命娃娃,原籍东北小兴安岭,几年前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这地广人稀的塔里木边沿大山之中的东江,她被处理给了一个看护山林的老头。可护林老头这一回不辞而别,他悲壮地说走就走了!女人和孩子就这样被老屈头白白地捡来了。
第一章(2)
老屈头的记忆里,那是怎样一段不堪回首却永难忘怀的血样晨昏:
护林老头和老屈头称得上是难兄难弟了,同病相邻,在一块喝酒也不止一回两回。每次他出山卖皮毛换盐巴什么的,他都要送点稀奇古怪的东西给老屈头,都要陪着老屈头一醉方休。而老屈头一般星期天也常常喜欢一个人悄悄到深山里去寻他的酒友,二人谈天论地摆龙门阵,只要对酒当歌,管他人生几何。护林老头从老屈头那儿学了不少有关野生物种的知识,对他所看护的这片大山以及自己的真正职责,从而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大山里发现白猿,这可是远近新奇得比天上落下三个太阳还要新奇的事儿。护林老头从老屈头那儿,得知这种如雪花般洁白的白猿,不但是国家特级——甚至说不定还是世界特级珍稀动物!这怎么能够让它落在一群山野猎户的手里呢?于是,他们紧急合计了一下,决定共同展开阻止人们捕猎的行动。
老屈头有了护林老汉的协助,信心倍增,二人为了堵截各路追赶白猿的兵马,奔波得精疲力竭,却堵住了这路没堵住那路。后来,二人商量了,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去追赶白猿,对它进行现场保护。他们决定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包抄白猿,说定在一处悬崖绝壁上会合,以其对人们进行规劝和拦阻。护林老汉当然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片大山了,他追到白猿的地方,正是在一个极为险要的悬崖绝壁之巅。聪明的猎手们,知道这老头的厉害,便一个个悄悄紧跟在老汉的后边!果然很快发现了白猿。他们兴奋异常,立即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这白猿和黑猩猩体型差不多,但精壮骠悍,直立起来,个头比人类略微矮小,相当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儿童;它的茸毛是纯白的,雪片般白,没有半根儿杂毛;它的尾巴极短,短得几乎看不见,眼睛很红,红得像两团火焰。通体白色的动物,眼睛通常都呈红色,和白兔一般。这还只是一只白猿的幼崽,并非成年的白猿,此时,可怜的小生灵,根本不知道它已经面对着什么样的处境,更不知道为了它,人们正在演绎着一场何等悲壮的活剧!它悠然自得地顺着悬崖边上的一溜岩棱攀沿而下,神情专注着,专注得如同一个正在倾听奶奶讲山羊和大灰狼故事的孩童。它的全部精力都在那一溜岩石棱上,它的身下是万丈深渊!它不可能去想别的事情,也没必要去想其它的事。它只是一只猿猴,一只虽属灵长类,心智却远比人类逊色得多的愚钝家伙。它必须从这儿下去,因为人们在追它,它明显感到了危险。
“你们都给我站住!谁也别再过来,千万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护林老汉背向着悬崖,像一截巨岩巍然而立,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向围堵者们下达着命令。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消防战士射出的高压龙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爆发,他真的气愤了,从未有过的那种气愤!他平端着火枪,与那些生性剽悍、年轻力壮、且同样红了眼的平时称兄道弟的猎手们对峙着!
悻悻的猎手们见老汉那一股凛凛正气,不约而同地全愣了!但只有很短一瞬间,只那么一小会儿,他们便又毫无顾忌地向着山崖步步紧逼了。他们何尝不知道,这老头一生极是善良温顺,树上掉落一片树叶他绕着走,从不与人口角,甚至从未与人红过脸。只不过,他极珍爱山里的野生动物,山里的娃娃们偶尔捉到一只毛色斑斓的一时叫不出名的珍稀鸟儿,只要是活的,他都要不惜翻越几座大山猎几只野兔或一头小野猪什么的和他们交换,而后拿来将其放生。每到那时候,老汉会发出一阵阵声震山野的狂啸和欢呼,那是一种小孩子一样天真的十二万分的开心和畅快!这样善良的人,怎么能想象他会将枪口对准朝夕相处的山民们开火呢?更何况,他只有一个人,一条枪,怎么能够同这许多人许多条装填得满满火药的枪口对峙呢?
眼看那只雪白的精灵就要消失在悬崖之下了,情况紧急,失去这个机会,这群猎手们又不知要追踪多少个山头多少个时辰才能见上?说不定,那只如此稀罕的猴儿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碰上了!他们仍然在继续进逼着!护林老汉一步步退向山崖之沿。
“再过来,我真的要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