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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异常清贫地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但还是幸福的,因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儿子女儿都很听话。赵同与教他们读书,他天生聪明,孩子也继承了那种聪明。
多年怀才不遇,他已经放弃了成为作家的念头。虽然每晚依然笔耕不倦,可这时范素素因为车祸去世,赵同与带着两个孩子连夜搬家,这就是《逆旅》里的故事。
赵同与的医生如果是一幅拼图的话,她目前已经大致拼凑起来了。现在她平生最大的疑惑只剩下一个——母亲的突然去世。
之前枯愧的那些作品,每一本都有范素素的痕迹,可到了《逆旅》,却杳无踪影,连个痕迹都没有。他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很艰辛,身体非常非常差,需要人照顾。女儿太小,生了病,没办法照顾父亲,生活的重担压在唯一的儿子赵韧年身上。他为了照顾他们,没有办法去学校,父亲就在屋里教他读书。孟缇记得,他们在那片阁楼仅仅住了不到三个月,可他就已经学完了好几本书。
想得有些远了,孟缇抚着额头苦笑,觉得凭着自己的智商实在想不出什么,浑浑噩噩的大脑就要罢工了。她坐卧不安,实在按耐不住,拿着书就去了文学院。
平大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地方,院长办公室大门虚掩,就算是普通学生,敲门之后也可以进。
门内,郑柏常端坐办公桌后,带着眼睛翻看桌上的一份红头文件,旁边还摆着几分。
“郑伯伯您好。”
郑柏常怎么都没有想到来者居然是孟缇,亲切的笑容顿时出现在脸上。
“小缇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你郑伯伯了?”
孟缇说:“我打扰您了吗?”
“不会,开学事情多,教育系统的文件满天飞。”郑柏常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你从北疆回来后,我就跟宪文说,让他带你来家里玩,就象以前那样,不要见外,但他一直没动静。”
孟缇腼腆地笑笑,“不关郑大哥的事情,是我不好。”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郑柏常略略颔首,“也可以理解,你毕竟要熟悉新环境。”
孟缇在对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是啊。”
“现在开学了,还住在赵家?”
“没有,我住宿舍。”
“既然在学校就方便多了,随时过家里来玩。你柳阿姨一直念叨你。”看着她点了头,郑柏常满意地颔首,“说正事吧,小缇,找我什么事情?”
“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关于文学作品的人物。”孟缇吸了口气,“我最近看了一篇作者的自传,在他前几本书里,总少不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是他毕生唯一的爱,也是他的救赎和安慰。可是在他最后一部遗作里,这个年轻的女人彻底消失了,我不是很明白作者的用意。”
这个意外的文学理论问题让郑柏常吃了一惊,他略微一想,才说:“那个女人死了吗?”
“嗯,那时候已经去世了。”
“那个女人是他的深爱,作者很可能是无法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情才避而不谈。”
孟缇有点急切,“不仅仅是这样,他平日里也一句话也不会提起她。”
郑柏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眼镜擦了擦,“那就是羞愧和愧疚居多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不能轻易地下结论。如果你认识作者,可以亲自去问问。”
羞愧和愧疚?
孟缇咀嚼着郑柏常的话,小心带上门离开。
下楼梯的时候路过教师办公室外的宣传栏,她停下来看着宣传栏上贴的告示,是对上学期本院的优秀老师、优秀学生进行表彰的。她本来是无心扫到,却在优秀老师的名单上看到了赵初年的名字。评语是“勤奋认真,爱岗敬业,无缺席,学生好评多”,就象小学生的老师评语一样。
孟缇看着玻璃橱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低低笑了起来。
她慢腾腾下楼梯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她怕是赵家让她回家的电话,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摸出手机,看到号码,顿时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是沈林,“孟缇?你最近有空来洛州一趟吗?”
孟缇这个暑假跟他联系不多,除了最开始的两趟,后面一个半月,她简直就被赵家系了根无形的绳索。不论她去什么地方,只要稍微有出门的意思,总有人问她去哪里。她一刻也脱不开身。
所以后来她单独一个人根本不出门。沈林在邮件里问过她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洛州一趟,她回答说等开学后。
“啊,我明天就来。沈先生,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情?”
“关于我父亲,资料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孟缇清了清嗓子,极费力地说,“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调查一下我母亲?……您不要奇怪,详细的情况等我亲自跟您谈好吗?……好的,谢谢您。”
不想遇到的人总会遇到,这几乎是一个真理。
挂上电话她心不在焉,结果就跟从楼梯上来的赵初年来了个狭路相逢。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孟缇也可以装作无所谓地经过他身边而一言不发,可不幸的是,戴昭阳也跟在他身边,并且很亲切或者自来熟地叫住她。
“孟学姐,你怎么来文学院了?”
赵初年和戴昭阳的动作谈不上亲密,却并肩而行,两人都在微笑,那种笑容格外让人产生联想。
她一个星期前看到他和张纪琪拥抱缠绵。四天前,她去拿整个班的课表时看到了赵初年,他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并肩走在某天僻静的道路上,两人愉快说笑,眼角都是暧昧。那绝不是她的误会,杨明菲看到赵初年从女老师的头顶摘下一片落叶时,大吃了一惊,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只看到过他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你,怎么现在对谁都这样?”孟缇当时不语,拉着目不斜视地杨明菲就从某条岔道上拐走了。
只要他愿意,哪个女人不围着他团团转?孟缇想,校外是张纪琪,校内还有个戴昭阳,真是左右逢源。既然他那么没节操又换人了,显然她也不需要太好的涵养。
孟缇瞥了两人一眼,“嗯”了一声,转过眸子又看看赵初年,一甩袖子,镇定自若,脚下带风地从他两身边经过。
“孟缇,你等一下。”
赵初年叫住了她,既不是“阿缇”也不是“知予”,彻底的全名全姓,声音很沉稳。
孟缇真的就站住了,她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赵初年跟戴昭阳低语几句,她点点头,拿过他手里的一沓试卷,上楼进了老师办公室。
“跟我下楼,跟我去外面谈一谈。”
第五十六章、对抗
周末文文学院外面的小树林有不少人,看书的不多,谈恋爱的不少,搂搂抱抱的,看得人心烦气躁。两人在僻静的地方找了石椅坐下。
赵初年凝视她,就象任何一个老师对待学生,很严厉。
“孟缇,不管你在调查什么,马上停下。”
孟缇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什么?”
赵初年表情严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别用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孟缇不耐烦,“让我放弃调查的话,可以!那你告诉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要你说了,我马上收手。”
赵初年说:“是出了车祸。”
“她为什么会出车祸?”
“出车祸的原因太多了,可能是过马路不小心。”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要问的是,她为什么会不小心?为什么会神情恍惚?那几天,她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我不记得了。”
“但是我还记得。”孟缇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出车祸那天早上,一直抱着我哭。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还跟我说了一些话。很多话我不懂,大部分也都不记得了,但有一句话我印象颇深。她说的是:‘妈妈没办法照顾你了,你以后要乖乖的,听爸爸的话’……母亲是被人逼死的。”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只有秋蝉嘶鸣。
“你比我大了这么多,连我都能发现的异样,你会毫无知觉吗?”
“这不奇怪,”赵初年试图耐心解释,“因为我比你大,他们反而会瞒着我。我平时在学校读书。你那段时间还生病了,妈妈不认为你会记得住。”
“是吗?你还记得我生病?怎么就不记得家里的变故?”
赵初年眼神一闪,“我当然记得,你每天晚上都肚子疼、出虚汗。我抱着你睡觉,每晚给你讲故事。”
赵初年提及这些往事,孟缇哑然了片刻,没有反驳,冷着眉目瞥他一眼。她取下肩上的书包,在若干本数学专业书中抽出一个文件袋扔还给他。
“好了,既然如此,那你我就言尽于此,你给我的东西,麻烦你收回去。”
赵初年翻了翻,是那晚他给她的银行卡和财产转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