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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
娜斯佳一抬头,认出她是齐斯加科夫领导的那个实验室的办事员加洛奇卡。
“您好,加丽娅。”
“您是在等米哈伊洛维奇吗?”
“是的,他在这儿吗?”
“我马上告诉他。他在大厅里和兹韦基齐教授说话呢。我这就来!我马上就……”
加洛奇卡脚上的鞋跟又高又厚,两条腿细溜溜的,飞快地飘进楼里去了。刹那间,连娜斯佳也嫉妒起她来。她自己,哪怕穿着轻快舒适的旅游鞋,也跑不了她这么快、这么轻盈,这样的高跟鞋,她只在极端必要的场合下才穿,而且,穿上也走不快。
齐斯加科夫出现在台阶上,身后站着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白发男子和一位戴眼镜的优雅太太。娜斯佳不觉忸怩不安起来。好一个傻瓜,她跑到这儿干吗来了?她能告诉列沙什么呢?说她有错,说她看他,说他的所有疑心都毫无根据?这样的话在家里说是相宜的,而在这种场合却极不合适。这里的人都忙得很,在于正事,而不是在哭哭啼啼。再说他的样子也……列什卡穿着名贵西服,表情严肃,再怎么说也是个院士,写过十多部科学论著,一个大型国际研讨会组织委员会主席。而她呢——穿着牛仔裤,廉价的外套,旅游鞋,连眼睛也没描过。居然是教授夫人。
阿列克赛对同伴说了句什么,那些人微笑点头。他不慌不忙走下台阶,朝娜斯佳走来。
“出什么事了?”他边走边问道。
“我……”
她突然感到窘迫,感到极不自在,并在心中狠狠责骂自己。说什么呢,她该跟他说什么好呢?我真是的,居然选择这么个时间来跟他说明关系。跑到天涯海角来,为的只是向丈夫表白爱情。真是一场闹剧,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说。
“我来办事,发现离这儿不远,于是,就顺便过来看一眼。请原谅,我不想打断你和客人的谈话,我不过是想坐在椅子上歇一歇,如果不是你那位加洛奇卡看见我的话,再过几分钟我就准备走的。”
“我在问你,究竟出什么事了?”齐斯加科夫语气生硬地说。
娜斯佳看了一眼丈夫的目光,她从里面看不到她已经看了二十年的那种温情和甜蜜的嘲弄。这不是家里那位心不在焉的列什卡,那位关怀备至、殷勤体贴、理解一切、宽容一切的丈夫。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淡黄色的头发已经有一半发白了,他个头高挑、气势威严,穿着从英国精品店买来的、深灰色的、笔挺的西装,表情冷峻,眼神淡漠。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向这个男人倾诉她来这儿的目的。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他很忙,她跑到这儿来是多么愚蠢啊。要知道还在昨天,当她试图消除两人紧张关系时,他却说:“过一礼拜再谈。”
“实话说,什么事也没发生。我真是来办事的,是来询问证人的。下一班电车差不多要过一个半小时后才来,于是,我只是想消磨时间,到旅店里走一走,瞧一瞧你们开会的地方罢了。请原谅,亲爱的,我真的不是想打搅你。我这就走。”
她站了起来,可阿列克赛使劲抓住了她的肩膀。
“加洛奇卡当着众人大声说我妻子来啦。现在,我得把你介绍给客人们。”
“列什,不必了……”
“这是礼节,走吧。”
“列什卡,我这样子……不方便吧。”
“就这么着吧。你来这儿时就该想到这一点。可现在已经没退路了。他们在看着我们呢,等着我把我的妻子介绍给他们。我无权不礼貌,无权违反规矩。走吧。请你不要装出一副有错的表情,客人并不一定知道咱俩的一切都不正常。”
“可咱俩的关系是不正常啊,”娜斯佳飞快地说,“我正是为这才来的呀。”
“等我回家,会给你机会讨论这件事的,现在什么都说不清楚的。”
他拉起她的手,领她快步走上台阶。
“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夫人,”他把娜斯佳领到那位白发老者和戴眼镜的太太身边,用英语说道,“娜斯塔霞,警官、侦探。阿娜斯塔霞,来认识一下,这位是罗赞纳·帕特里尼亚尼教授和米兰·兹韦基齐教授。”
两位教授礼貌地笑着握了握娜斯佳的手。在接下来5分钟的上流社会式讯问过程中,她勉强才能站住,随后,他和教授们礼貌地告辞,借口说她还得去赶电车。
“您难道没有汽车?”罗赞纳吃惊地问。
“我不会开车,”娜斯佳撤了个谎,“我没有执照。”
她没必要解释,远不是每个警察都买得起汽车的。她家里是有一部汽车,但那是列什卡的,他亲自开车,而娜斯佳忍受不了开车之苦,只是在别无办法的紧急情况下,才会坐下来操纵方向盘。
“西方所有警察都会开车。一个人如果不会开车,就不能进警察局。怎么,俄国没有这样的规定?”
“没有。”
“这可真怪,”罗赞纳困惑地拖长了声音说,“考虑到你们这儿的路这么远……这就更奇怪了。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们的报刊说俄国警方无力对付犯罪了。如果你们警察的生活水平这么低,那就不奇怪了。”
娜斯佳又迷人地嫣然一笑,转身快步向大门走去,心中在压抑着沸腾的怒火。这个来自富裕国家、保养得面目姣好的女教授,怎么可能懂得俄国警察?总的说来,她对我们的生活又能有什么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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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所有病都有危机期,人在过了危机期以后,或是痊愈,或是会向相反方向急剧恶化。看样子我的情形正是如此。
今天我又看见他就在我身旁。他和我那么近,我的脸上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是什么人?是啊,除了是那个雇来的杀手外,还能是谁!就是我那位亲爱的夫人雇来的杀手,看起来,她是等得不耐烦了,等不到把我干掉的合适机会,于是决定加快事件的进程。今天是礼拜六,她从一大早起来就在为参加柳巴尔斯基家的纪念日而忙活。
“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去他家。”吃早饭时,维卡说道。
“根本就不想,”我愉快地说。“你想去你去。”
“萨沙,你冷静点儿,玩笑归玩笑,你这样做太不体面了。柳巴尔斯基一家是我们的朋友,今天四点多我们到他家去。”
“你去吧。我留在家。维卡,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得够多的了。你跟我说话,像在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说似的。假如你身上母性的本能过强,到孤儿院领一个孩子来养着吧,至于我,你就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从我这方面说,这很残酷。我们俩至今没孩子,但这不是维卡的错,而是我总在说,我们还得等一等,条件还不具备。条件的确还不具备,和一个孩子生活在一起,身边就有一个疯母亲,这太危险了。其次,我们刚搬来时,总觉得只要再过一两年,我们就可以喘口气了,不必总是为了挣钱而忙忙叨叨,也不必为缺钱而犯愁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自自在在地生活了。在这类谈话中,奏第一把小提琴的,当然是我。喏,你瞧,奏出好听的调子了。话说回来,假如维卡怀了孕,我们也不会想到要堕胎的。可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孕……也罢,不然她如今能这么自在?没孩子的牵挂,才能全身心投入这位外省来的罗密欧的爱情,不必为家里只有孩子一个人而揪心,或是为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而操心了。如此看来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眼角已经涌出了泪水,但维卡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只是更紧地抿紧嘴唇。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啦,萨沙,”她稍顿了一下又说,“我有时觉得你八成是疯子。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别说蠢话了。”我厌烦地说。
刚起床就和维卡拌嘴是我不愿意干的,于是,我扭转话题,谈起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事,随后,我声称我打算今天在家呆一天,做些家务活儿。
“你最好去逛逛商店,”我好心地说,“我开洗衣机,同时,吸吸尘土。我想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打扫屋子了,土都埋到脑门上了。咖啡壶也该清洗了,澡盆和便桶也一样。顺便说说,如果你打算到柳巴尔斯基家喝酒的话,我建议你去一趟美发店,你头上的白发太显眼,该染一染了。顺便也修修指甲。”
我说这一套当然是违心的,我只是不想出门而已。可这一点又不能告诉维卡……
她一甩门到商店去了。其实,我一大早就犯混,也该着这样。家务活儿有半天就能干完,我干起家务来出乎意料地勤快。维卡是3点多回来的,我一眼就看出,她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