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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齐把头转回X光片上。这个凶手不但残酷下流,而且亵渎神明,已不是丧心病狂所能形容的了。
“那个该死的狗杂种!”查博纽怒骂道。
他的激动让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大场面看多了的重案组的刑警,竟然有如此大的情绪反应。他刚才一路看过验尸过程,不知道是不是到现在才受到这座雕像的刺激而爆发,还是单纯只是因为自己的信仰受到侵犯。和多数魁北克人一样,查博纽无疑从小便受到天主教教育,平日的生活都和教会密不可分。然而,尽管我们的信仰不很坚定,但是宗教的影响仍残留在心内深处,对圣像仍抱持十分崇敬的态度。一个人也许不愿佩挂圣像,但要他把圣像烧掉,他也不愿意。我很了解这点,尽管生长的城市不同、国别不同、语言不同,但基本上我们都是同一个部族。这种遗传性的信仰是难以抹灭的。
大家又沉默许久。最后,拉蒙斯开口了,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我不知道他对眼前这件案子是否看出关联性。我自己也不确定。虽然他用温和的语调说话,却把我心中所想的事完美地表达出来。
“查博纽先生,我觉得你和你的搭档应该与我和布兰纳博士开个会。你们也知道,这件案子可能会与别的案子有所关联。”
他停了一下,心中盘算了一下日期。
“今晚我大概都会待在解剖室,明天又是假日。我看,星期一上午如何?”
查博纽警探看着他,又看看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拉蒙斯的意思,或是他根本没有想到其他案子。显然克劳得尔根本没有对他提起我的看法,如果有的话,查博纽就不会有这样的态度。
“呃,好吧。我一有空就会来找你。”
拉蒙斯一脸阴郁地瞪着查博纽。
“好吧,好吧。”
我们一定准时到。我现在得回命案现场了,如果克劳得尔过来,麻烦告诉他我大概晚上8点会回到局里。”
他狼狈地说,在对拉蒙斯说话时,忘记把语言转回法文。看来他与他的搭档有一番长谈了。
查博纽一离开,拉蒙斯便继续进行验尸工作。接下来的都是例行程序。把死者胸部切开Y字形开口,摘下器官,称重、切片和检查。他测量那个雕像的位置,评估内部的损伤,并用文字记录下来。丹尼尔拿手术刀切下死者脑门一小片头皮,又把死者的脸扶正,头部后仰,然后拿电锯摘下一块头骨。电锯发出呼啸的声音,一阵骨头的焦味弥漫整个房间,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屏住了呼吸。死者的大脑仍十分完整,表面覆盖一层胶状的保护层,光骨得像一只黑色水母。
我知道拉蒙斯的报告上会写些什么。被害人是一位健康的年轻女性,没有任何明显疾病症状。然而,在今天,却因受某人以钝器重击头部,造成头盖骨碎裂,脑血管破裂。至少重击五次。凶手还把雕像塞入被害人阴道,取出部分内脏,然后割下她的乳房。
一想到她所经历的,我便打了个寒颤。她阴道受到的伤害是在活着的时候造成的,肌肉撕裂造成大量出血。也就是说,当那座雕像塞进去的时候,她还有心跳。那时她还活着。
“……告诉丹尼尔你要什么东西,唐普。”
我出了神,没注意听拉蒙斯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他已做完勘验,提醒我要取一些骨头样本。死者的胸骨和前肋骨己被切开。我告诉丹尼尔,要他先把死者送上楼清理干净。
我上前一步,检视死者的胸腔。在上腹部靠近脊椎的两侧,有无数细微的切痕。在脊椎的胶质护膜上,这些切痕呈现细长条状。
“我要从这里到那里的脊椎。肋骨也要。”我指着有切痕的断片说:“把这些送到但尼斯那里。要他清理干净,不要用热水烫。要小心搬动,不要用任何利器触及它。”
他听着,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当他伸手把眼镜扶正时,他的鼻子和上唇全皱在一起。他不断地点着头。
丹尼尔听我把话讲完后,转头看着拉蒙斯。
“然后结案?”他问。
“做完后就结案。”拉蒙斯回应道。
丹尼尔去做了。他会切下部分骨头,然后用别的东西代替,再封起来。之后他会把头盖骨放回去,重新调整脸部皮肤,把手术刀割开的伤口缝合起来。等他全部完成后,玛格莉特·爱德基就会看起来像没被动过一样,可以等待下葬了。
我回到办公室,打算在回家前,先把脑海的思绪整理一下。15楼的人全都下班了。我坐在旋转椅上,把脚搭在窗台,看着窗外的河景。在靠近我这边的河岸,米罗工厂古怪的灰色建筑配上平行的格架钢骨,看起来就像个异形怪物。在这栋水泥厂房后,一艘船缓缓沿河上行,在傍晚灰暗的暮色里,船上的灯光已难以辨认。
这栋建筑也是完全沉静,但是这股幽静却无法让我放松。我的思绪像河水般黑。也许那栋建筑里也有人正看向我这里,有人和我一样孤寂,一样在工作一整天后感到身心俱疲。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电话的铃声响亮而刺耳。
昨晚我并没有睡好,又一大早在6点30分就起床。我应该感到很累才对。然而,我现在只感到焦虑。
七
在驾车过去的途中,我的心情如空中飞人般上下摆动。天空已全黑了,但是整座城市充满了灯火。公寓房屋的窗户发散着柔和的灯光和电视机闪动的蓝光,直直射人夏日的夜晚。人们搬了椅子出来坐在阳台上和庭院中,享受这令人愉悦的夏夜时光。他们闲话家常,吸饮冰凉饮料,把白天的暑气完全消散,换得傍晚一身清凉。
我暗自羡慕他们悠闲的家居生活,很想赶快回家,和博蒂共享一块鲔鱼三明治,然后好好睡一觉。虽然我不希望戈碧出事,但我总觉得她可以自己坐计程车回家。她总是那么歇斯底里。不过,能听到她的声音总是好的。我既担心她的安危,又痛恨在这个时候去缅恩区。这两种情绪正不断纠缠在我心里。
缅恩区就在我的前方,从中国城开始,沿着圣罗伦大道向北方延伸。缅恩区不大,以圣罗伦大道为商业动脉,到处都是小商店、餐厅和廉价咖啡馆。由这里向外幅射出许多窄巷后街,林立着各式廉价出租公寓。虽然这里的人口以说法语的居多,但缅恩区却是各种族混杂的区域。各个人种齐聚在此,就像街上各式意大利、葡萄牙、希腊、波兰和中国餐厅飘出的香气一样,混杂,却不融合。
缅恩区曾是蒙特娄移民起源之地,新移民受廉价房子和邻近乡村的吸引而来。他们定居在此,适应加拿大的生活方式。每群新来的移民都集居在一起,以此化解乡愁,好在异地文化中维系民族的自信。有些移民会学习英文或法文,而且一有钱就会搬走。至于留下来的人,不是喜欢这种同乡的感觉,就是他们没有能力在外地生活。到了今天,这个保守和失败的社会,又杂集了社会残渣和掠夺者,弱势阶层进驻,他们得不到社会重视,任由掠夺者压迫。夕r地人会到缅恩区找一些东西:廉价商品、便宜餐馆、毒品、酒和女人。他们来这里消费、参观、寻欢,但是他们不会留在这里。
圣凯萨琳道位在缅恩区南端。我在此右转,经过三个星期前和戈碧停车观看的路边。现在时刻尚早,妓女们才刚要出来而已。至于膘客们则还没出现。
戈碧一定一直看着我来的方向。我才刚到,便从后视镜看到她已穿过对街,一路狂奔而来。她胸前紧抱着公事箱,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她跑步的样子就像个小孩,但因早已疏远孩童的跑步方式,因而步伐有些不稳。她长长的腿微弯,头部低垂,肩上的皮包随着步伐而夸张地左右摆荡。
她绕过车子,钻了进来,然后双眼紧闭,直喘着气。她紧紧把双手交叠在胸前,不让它颤抖,显然她正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我吓着了,我从来没看过她像现在这个样子。戈碧虽然总是杞人忧天,不管是真实或假想的危机,都会使她忧心仲仲,但是,我从未看过有什么事能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虽然夜很温暖,我却起了寒颤,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在外面的街道,一辆车子响起几声喇叭声,一位妓女过去向那辆车嗲声嗲语地招揽生意。
“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微弱,我差点没听见。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她举起一只手,像要逃避责骂似的。她的手在发抖,于是她又把手夹在胸前。我感觉到她仍十分害怕。她的身体很暖,还带着白檀木和汗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