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时我总把台湾想得很近,感觉就在山岭的那一边,长大了一定可以去看看。但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其实是离世界很近,离台湾却很远,你可以轻松去美国、阿根廷、冰岛、澳大利亚……却不一定去得了台湾,虽然它是我国的一个省。这么难来的地方,来了当然要好好游玩一下,我订了一个五日游计划:台北、高雄、新竹、桃园、阿里山、绿岛……然而,每到一个地方,最美的景色都驱散不了老太太的音容,才玩两天下来,我笔记本上已经记有五大问题和一些小问题。五大问题分别是:
一、老鳖是怎样将情报成功送交组织的?当时他已被敌人全天候监视,而且整个事清的发端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传情报给老汉时被敌人截获,那么此次传递又凭何保证不被敌人截获呢?
二、 老人家几次说到, 她发现李宁玉在用她的笔迹传情报后非常恨她,后来决定不告她并帮她把三只药壳子放回原地,是因为她怕李宁玉反咬,可最后李宁玉死了,其实已经不可能反咬她,她为何还要帮她?
三、事后肥原把软禁在裘庄的人,包括张司令和部分工作人员都带走了,去了哪里,那些人后来均下落不明,是怎么回事?是生是死?
四、肥原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
五、老人家对潘老的情绪为什么那么大?是不是以前就有什么过节? 这些问题像毒瘾一样纠缠着我,让我无心观光,一心想去见老人家。几经联系均遭拒绝依然不死心,心存侥幸和野心。到了第四天,绝望之余,我索性搭乘出租车私自闯去,可谓毒瘾发作,情理顿失,无法无天。老人家正在花园里纳凉午休,看到我不期而至,过度的惊诧反而使她没有足够的心智对我采取有效的打击——驱逐,她显得像个普通老人一样,摇头叹息,喃喃自语地责怪,看上去更像是在求助。我没有道歉,因为我知道道歉只会唤醒她的心智,对我不利。我略施小技,先声夺人: “我不请自来,是因为我觉得您有些说法经不起推敲。 ”
“怎么可能?”这一招果然灵,老人家出招就是辩解, “我说的都是事实。 ”
我要的就是她的辩解——良好的开端预示我将不虚此行。
果然,老人家对我提的问题很重视,几乎大大小小都作了认真回答。只有最后一个大问题,就是她对潘老的情绪问题,她显得颇不耐烦,只丢给我一句话: “你别提他,提起他我就心烦! ”
我感觉两人以前一定有过什么过节,但我无法想象,有什么事会让一个古稀老人依然如此不能释坏?我人到中年, 已经越来越相信一个哲学家的话:时间会销蚀世间所有人为的颜色,包括最深刻、最经典的爱恨情仇。也许我借用哲学家的话可以扰乱她的阵脚,引发她一吐为决。然而我实在不忍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经很满足了,从另种意义上说,有些东西捅破了也许还没有封存的好。 当然,有些东西是必须捅破的,比如问题一和二。
奇对问题一,老人其实不是当事者,好在后来她曾去牢房见过老鳖多少了解一点晴况。老人说那天晚上肥原没有抓到老 K等人,断定这些人中必有老鬼的同党。于是,回来即把老鳖抓捕归案,连夜审问,想从他嘴里知道到底谁是老鬼的同伙。但老鳖宁死不说,所以肥原应该是至死也不知道底细。后来肥原走了,老鳖被一直关押在牢房里,有一天她偷偷去看他,那时老鳖的有生之日已经不多。正是那次见面,她从老鳖那里了解了不少情况,包括他是如何把情报传出去的。
书“老鳖告诉我,遇到突然丢给他的特急情报,他必须马上看,了解情报内容,然后根据情报的紧急程度作出不同的处理,最紧急的处理方式是去邮局直接给组织上打电话。 ”老人解释道, “这当然有点冒险,因为这有可能让敌人获知他组织上的电话。但有时候该冒的险还是要冒,没办法的,干我们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冒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老鳖说他后来就是打电话通知组织上的,因为太急了,其他方法都不行,只有铤而走险。他这一冒险反而好了,因为敌人不可能贴身跟着他,总是有一定距离的,即使看到他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情报就这样传出去了,李宁玉算是没有白死。 ”
网我紧接着抛出问题二。老人一听,神情一下变了,变得激动、伤感、感慨万千。后来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鸣咽起来,令我非常愧疚。一个古稀老人的呜咽啊,天若有情天亦愧……用热毛巾擦了一把脸,喝了一口温水后,老人才平静下来,对我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在厕所里的事情。老人说,那天晚上李宁玉是跪在地上把三只药壳子交给她的,而且一跪不起。
“她要求我对她发誓,一定要帮她把东西传给老鳖,否则就不肯起身啊。 ”老人家连连摇着头,仿佛又亲历现场,看到李宁玉跪在她面前,“我拉她起来一次,她又跪下一次,反复了好多次啊。我本来确实不想对她发誓的,凭什么嘛,你求我办事还要我发誓,哪有这道理的?可她就是那么绝,跪了又跪,最后膝盖都跪破了,鲜血直流,血淋淋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答应她,对她发了誓。你说她为什么非要这样,这么绝?因为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对我已构不成威胁,只有通过感化我,博得我的同情才能得到我的帮助。说句老实话,我后来确实犹豫过帮不帮她,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但每当犹豫时我总是想起她对我长跪不起的样子,脸上泪流满面、裤脚上血淋淋的样子,可怜哪!可叹哪!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是在一念之间促成的,我最后能够战胜对她的恨和恐惧,同情心是走了重要作用的。 ”
是同情,不是觉悟。没有刻意拔高自己,我没有理由不信服。
对问题三,老人告诉我,事后肥原确实把她和那些人都带走了,因为他到最后也不知谁是老鬼的同伙,只好把人都带走,弄去上海审问。到上海后她和那些人分开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只有王田香和她被送回部队,另外那些人的下落谁都不知道。奇Qīsūu。сom书 “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哪。 ”老人家如是说。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杀了肥原?对此,老人家一点也不谦虚,明确告诉我是她,并把杀人的时间、地点、人员、方式、有关细节,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足见绝非虚构。总的说,她是花了四根金条从黑社会雇了两个职业杀手把肥原干掉的,按照要求,杀手把肥原碎成三段,抛尸街头。我问她为什么要私自花重金去杀他,而且如此残暴,对死尸都不留情。老人家久久盯着我,末了,闪烁其词地告诫我: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试图努力忘掉一些事情,你去追问它是不道德的! ” 有诸多细节可以让我明显感觉到,老人家接受我采访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希望我了解这段历史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她又并不希望人们去关注它。换句话说,她的最大愿望是希望这段历史被永远封存,不要面世,现在说它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有人想篡改它——包括我。与其由人歪说戏言,不如自己站起来打开封口,我想这大概就是老人的真实心态。她曾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这段历史的解释权非她莫属,希望我不要听信谗言,要相信她说的。临别之际,她又对我这样强调说: “年轻人,我已经是年过古稀的人啦,八十六岁啦,半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啦。难道我大老远把你喊来是为了对你撒谎,要个名?嘿,我要名干什么?我已经过了争名夺利的年纪啦。我要的是个事实!你们不是最讲实事求是嘛,我就是要实事求是。如果我今天不把你喊来,哪天我死了,事实被你篡改了,你就是在欺骗世人。 ”
我相信她说的,只是有点纳闷。在我看来,这段历史对老人家并无任何瑕疵,甚至是那么光彩夺目,她为何要力求不言,此刻,说真的,我已经从王田香的后人那里了解到个中隐情,但我决定不公开。我要替老人保守秘密,无怨无悔。我可以想象,老人家之所以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一定是为了想让她的这个秘密永远不受侵扰。现在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就让我们为她沉默一次吧。不要因此有什么遗憾,事实上这个世界沉默的事远远比公开的多。
2007…6…5 一稿
2007…7…1 定稿
静风静风一词是气象专业术语,通俗地说,就是无风的意思。
静风一词是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