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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为小武临时布置的新房。由于新婚就在王宫里举行,女家都没有刻意装出一幅悲啼号哭的别离气氛,整个王宫里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气息。众多宾客都在显阳殿大嚼狂欢,寻常百姓之家娶亲也是三夜不熄蜡烛的,何况王侯们呢?
当宾客们在显阳殿大呼欢饮的时候,小武已经和她的新婚妻子坐在新房里了。房间里,青布帷幔低垂,银釭高立,按规矩,他们自己要进行合卺之礼。饮酒礼罢,侍从退出。
小武看着面前新婚的妻子,虽然早在肥牛亭逃亡时就尝过一脔味,今宵见她烛光之下醉人的娇丽,仍是心神荡漾不能自止,觉得一辈子都贪看不厌。刘丽都似乎也早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她长睫下眼波流动,然而并不直视。行止羞涩安徐,柔媚之态尽蕴于其中。小武笑道,虽然说新妇入门,是免不了矜持的,愈是矜持,愈是符合礼仪。不过我在这广陵国尚承翁主,身份就是个赘婿,该当矜持的反而是我才对啊。要是逢上天子讨伐匈奴,征召百姓从军,我可就在〃七科谪〃 之内呢。疆场上向来九死一生,你倒是担心不担心呢?
刘丽都噗哧一声笑了,你这贼逃吏,倒是会说笑,扯些这样的昏话。你现在是堂堂的郡太守,哪里是什么赘婿了,天下的赘婿如果都象你这么趾高气扬,顾盼自雄地说笑,那我们大汉的天可真是变了。不要说什么〃七科谪〃,就是〃七十科谪〃,也轮不到你的份。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小武道,我们这些人可不象你们宗室那么幸运。汉家的律令有多残酷啊,就是宰相的儿子也要戍边,我豫章郡当年不知有多少百姓白白地死在了西域,真要碰上了只能怨自己命苦。
刘丽都将脑袋靠在小武胸前,武哥哥,别感慨了。如此良辰吉日,我们别辜负了才是。何况你若有事我又怎会独活?……武哥哥,我给你弹首歌罢。说着刘丽都起身,扭腰走到床头的宝瑟前,跪坐着调整好姿态,双手纤指一按,发出琳琅的清响。她的唇也暂引樱桃破,低声唱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一曲终了,小武本来笑嘻嘻地斜靠在床头,听到〃征夫〃一句,已不由得正色端坐起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怨我乱说,你倒变本加厉了。你从哪里学来的这诗,听来这么苍凉,寥唳疏宕,大有边塞之气。
刘丽都道,武哥哥算你有眼光,这是我从广陵国那些自边塞退役的老戍卒处听来的,据说流传西域。当年骠骑将军率将士横绝漠北,士卒们都唱此歌,一时哀凄笼罩三军,士卒们无不欲早日发现敌兵,斩首立功。
小武走到刘丽都身后,从后面环住她柔软的腰肢,笑道,那我就学学古人,于边塞风吟,取其数策而已。我就取那〃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两句罢。
刘丽都转过脑袋,一双妙目凝视着自己的夫婿,道,武哥哥,今晚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多么讨厌这个王宫。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是马上死了也值得的。不要说什么上承翁主的话,虽然我是翁主,你也不用来顾忌我的身份,我可以象普通的贫家女子那样侍侯你。你看我的瑟弹得怎样,都是我向左姬学来的,虽然没有她那么精妙,但是家居佐食侑酒,一定能让我的夫婿满意、食欲大增的。
小武往她洁腻的脸蛋上亲去,呢喃地说,看样子我要享受古时候上大夫的排场了。记得《春秋》里说过,上大夫吃顿饭,才需要奏乐来配合的。有你日日在身边鼓瑟,食欲大增与否我不知道,但是男女之欲,我想会大大的增长。我什么也不要吃,只想吃你。好了,我也的确不想顾忌你翁主的身份。说着两臂一使劲,环抱起刘丽都,刘丽都躺在她怀里,满面晕红,道,你现在倒真的挺罗嗦的,往常是开口闭口律令,现在换成经义了。小武含糊不清地说,这说明你夫婿有怀金纡紫的潜能呢,他边说边往榻边走去,灯烛霎时灭了,殿外的琐窗下,蹲在那里听房的侍从们一个个脸上显出奇怪之色,他们不知道刚才里面为何飘出那样苍凉的瑟声。特别是小武的家丞檀充国,总觉得这是一种不祥之兆。
五
小武在广陵国没呆太久,就准备去豫章了。这期间,他去看了看张崇。
张崇被刘胥输入王宫的作室,成了一个隐官刑徒。小武屏退随从,单独召见了张崇。张崇见到小武,很觉意外,脱口道,大人升官了,可是你要我说的秘密,我还是不会说的。小武微笑道,今天不是要你说什么的,只是来看看故人,别来无恙罢。他知道张崇虽然不精明,却比较有骨气,现在反正不逼着他吐露什么,何不就此假装慰问慰问他呢。
张崇似乎有些感激,难得大人还记得我,真如做梦一般。他虽然倔强,但自知身份,有二千石大吏来亲自看自己,感激还是免不了的。
小武道,怎么会不记得。先生是很有骨气的汉子,令人敬佩。我就要去豫章县上任,先生有意随我去吗?
张崇一惊,简直信不过自己的耳朵,大人说什么?
小武道,我很敬佩你的为人,问你愿不愿意在本府属下做事?
张崇道,大人若肯既往不咎,臣有何不愿。只是臣乃一介刑徒,大人收留,不怕别人议论吗?
小武知道张崇不肯告发昌邑王谋反,将来太子一倒,仓促间要拷问他恐怕又来不及。这竖子似乎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不如将他收为掾属,施以恩义,再慢慢套他的话,说不定他逐渐的就对逢千秋的感激之心淡了,肯协助自己达成目的也未可知。
我就是因为看你硬朗,才希望你担任我的掾属。小武道,你以前的事我都不管。旁人议论又有什么关系,我大汉比之前朝,颇有不同,施刑士不但可以做太守掾属,做二千石甚至三公九卿的又何尝少有。
张崇喜道,那么臣肝脑涂地,也绝对不负明公。臣当时的随从胡倩,是臣在巨野县时的好友,也请明公开恩,一并收留了罢?
小武道,先生有这请求,武敢不答应。来人,去报告大王,我想要求大王赦免两个刑徒。一应损失,我补偿给大王。
檀充国赶忙出去传话,刘胥听见小武的要求,马上赶来了,笑道,贤婿太见外了,这两个刑徒,本来就是贤婿所获,贤婿如果需要,寡人就将他们做小女的嫁妆罢了。贤婿还缺乏什么人手,寡人只要能办到,无不尽力。
小武笑道,大王如此厚意,臣武铭感五衷。这样说起来也是佳话了,古时候不少陪嫁的刑徒都是贤人呢……,他停了一下,看着刘胥,话里有话地说,大王放心,这两个刑徒一定会帮我们大忙的。
刘胥感激地说,一切有劳贤婿了。他们这几天密谈已久,认可了小武静候时变的计划,等太子一倒台,再对付昌邑王。霎时间,他恍惚看见自己头戴冠冕,正在行大汉皇帝登极之礼,脸上乐开了花。
小武厌恶地转过脸去,这个愚蠢的东西,他暗叹道,横看竖看都不象个人君。还好,如果他将来有幸登极,有我辅佐,倒也不会把天下治理得太差。最好他登极不几年就死掉,让太子刘霸继位,刘霸是丽都的亲同产弟弟,仁慈聪明。他当皇帝,倒也不枉了我这番冒着生死去帮他窥窃神器了。
第十六章 怀银夸父母 喋血卧榻枰
一
豫章太守陈不害接到长安御史大夫寺下发的邮传文书,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新淦乘驰传到了豫章。这次两府文书上有个诏令,天子为了优宠绣衣直指使,特意下诏将豫章郡太守治所和都尉治所互换,也就是说新的太守治所改在豫章县,都尉治所换到新淦县。陈不害虽然自知不久就要革职,但也不敢象一般小吏那样挂印而逃,毕竟他还有家室,他只有老老实实地留下等着新任太守的讯问。如果这次命不好,很可能被判处斩刑。在豫章县,他每日胆战心惊,腰下虽然还拖着绿色的印绶,但在掾属面前,腰杆早就挺不起来了。掾属们知道他的完蛋是指日之间的事,所以虽然还照旧每日上班,行动却是懒懒散散的,反正新上司没到,表现再积极也是白搭。陈不害只有暗自悲苦,当了七年太守,积威的时间也不短了,没想到倒台前仍是这样一幅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好在他平日最器重的书佐婴庆忌依旧对他礼貌周全,每日都来看望他,让他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