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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红园区开运街26…9号在2000年时还是一家烘培店,现在已经变成一家川菜馆。当年的老板和员工早已散去无踪。不过,街对面的一家福彩投注站老板娘还是对江亚留有一些印象。当时,她还是一家面馆的服务员,和老板有了私情后,挤走了老板的前任妻子,顺理成章的上位成了老板娘。2004年之后他说服丈夫关闭面馆,开设了这家福彩投注站。十几年前,烘培店的小工们经常来面馆吃面,一来二去身为服务员的她和那些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们成了朋友。只不过,江亚属于他们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她对江亚的印象只有些零散的片段。
“手脚挺勤快的,不像那些小伙子只是混日子,有那么五六年吧,他每天跟着大师傅偷偷学手艺,挨骂了也只是笑笑。”已经发福的老板娘边嗑瓜子边回忆道,“不太爱说话,听口音好像是Y市那边的。”
线索到此中断。专案组仍然认为难以将江亚列为重点嫌疑对象,也不相信只有一个初中学历,一直靠打工煳口的人能犯下那么多无迹可寻的凶案。经过研究,专案组决定还是从那个二指掌印入手,责令老陶尽快拿出更详细的检验报告,然后在全市范围内查找具有类似特征的人。此外,硝铵炸药和延时雷管都属于管制物品,虽然“城市之光”在获取上述犯罪工具时留下蛛丝马迹的可能性很小,但仍有必要在C市范围内进行彻查,需要时,拟动用刑事特情。
方木却不这么想,他坚持认为“城市之光”就是江亚。尽管现在几乎没有证据能证实这一点,然而,他相信自己的推断不会错。
在医院里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方木就肯定了这一点。
就是那种眼神:聪慧 自信 骄傲 凶狠,带有令对手无奈的嘲弄。属于“城市之光”的眼神。
让方木更感兴趣的是,江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来自何方,有怎样的父母和家庭环境,在25岁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他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专案组并不认同方木的观点,因此,想搞清楚这些,不可能得到官方的协助。然而,事已至此,任由什么都无法阻止方木了。
特别是听到任川最后的唿号和目睹二宝手上的白纱布。
方木申请了一个星期的休假,理由是养伤。鉴于“城市之光”目前没有大的动作,专案组很痛快地批准了方木的休假请求。收拾停当后,方木没有急着出发,因为还有些私事需要安排。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的生活了。
去C市人民医院,廖亚凡又不在护工休息室,方木看看手表,现在是上午9点半,她应该还在病房里工作。
刚要上楼,就看见廖亚凡拎着水桶走下来,见到方木,廖亚凡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而是疲惫地冲他摆摆头,示意方木跟她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楼梯下的杂物间,廖亚凡打开电灯,一屁股坐在倒扣的水桶上,伸手向方木要烟。方木把烟盒递过去,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杂物间狭窄逼仄,灯光昏暗,由于没有采暖设备,到处透出一股潮气。物品倒是摆放得整整齐齐,水桶,拖把,塑料手套,扫帚倚墙而立。墙角处有一个大号纸箱,里面塞满了破旧的鞋子,看上去各种款式和颜色都有,不过以胶底布鞋居多。
“那是什么?方木边吸烟边朝那个纸箱扬扬下巴。”
“护士和医生们在医院里的鞋,方便脱穿的那种。”廖亚凡扫了纸箱一眼,“这都是穿坏的,准备拿去卖废品——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要出几天远门。方木拿出钱夹,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廖亚凡,“这几天……你就照顾好自己吧。”
廖亚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几章钞票:“我自己的工资够花,这些钱,给二宝买些营养品吧。”
这几天,廖亚凡都很晚才回家,下了班之后就去天使堂看望二宝。为了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方木并没有把二宝受伤的真实原因告诉廖亚凡和大姐。她们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悲惨的意外。只不过,赵大姐也不再相信江亚能照顾好二宝,坚决把他接回了天使堂。廖亚凡对江亚则充满怨气,死活不要江亚拿出医药费,还几次说要拿巍巍给二宝出气。
方木对此倒不怎么担心,廖亚凡只是嘴上说说,从本质上看,她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不过,对于江亚这种报复心极强的人还是少惹为妙,于是,他提醒廖亚凡绝对不要对江亚和巍巍做出格的事。
廖亚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大概几天能回来?”
“说不准,三四天吧。”
“哦。”廖亚凡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和谁去?”
方木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觉得好笑,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我一个人去。”
看到他的笑容,廖亚凡也像被窥破心事的小女孩一样红着脸笑了,她轻松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方木说道: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走出医院大楼,方木的心情好了很多,廖亚凡正变得越来越懂事,这让本来宛若一团乱麻般的生活渐渐理出了头绪。他走到停车场,发动汽车,刚刚开到医院门口,就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人。
居然是米楠。
米楠显然对方木出现在医院里并不意外,直接拉开车门跳了上来,随手把一个背包甩在后座上。看得出她是在一路疾奔而来,脸色潮红,微微气喘,待唿吸稍稍平复后,就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开车。”
方木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看看,生怕廖亚凡发现这个不速之客,刚才“一人出行”的承诺不就成了有意欺骗?
米楠已经猜到了方木的反应,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副驾驶位上,面色平静。
方木急踩油门,把车开出很远一段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
“嗯?”方木犹豫起来,嘴里也结结巴巴,“其实……用不着的……”
“如果你取得证言,需要两名警察在场。”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更合法。只不过,方木心里清楚,米楠的潜台词是:没有人相信你,但是我相信。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心中温暖了许多。
“怎么跑出来的,跟组里打招唿了么?”
“休假,别忘了,我也受伤了。”
方木扭头看看米楠,恰好她也望过来,四目相对,亦且已不在言中。
正在此时,方木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杨学武。
“你在哪里?”杨学武的声音低沉暗哑,直截了当。
“在外面。”方木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行踪,只是简单作答。
“哦。”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钟,杨学武似乎在犹豫,“米楠……和你在一起么?”
“嗯。”隐瞒反而会带来更大的猜疑,方木决定说实话。
令他惊讶的是,杨学武既没有追问他们的去向,也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表现,只是报以更长久的沉默,足足半分钟之后,他才重新开口。
“不管你们去哪里,做什么,注意安全——照顾好米楠。”
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在大柳村的爆炸现场共同经历了生死关头之后,杨学武一直表现的很消沉。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对任川的监护行动彻底失败;更多的,是因为杨学武在拔出第一根电线的时候,亲眼看到米楠主动拉住了方木的手。
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平安无事,也许是灰飞烟灭,但是不管结局如何,米楠在那一刻选择了和方木在一起。
对于杨学武而言,这才是最大的打击。
杨学武不想知道的问题,却是米楠关心的。吉普车开上高速公路后,米楠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这个所谓“哪里”,看似无迹可寻,然而在方木心中,却早已有了大致范围。
方木去医院给廖亚凡送羽绒服和皮靴那天,曾经和江亚偶遇。当时,他对那个护士提及自己要出门,一天之内就能返回。现在回想起来,方木认为他是去外地准备炸药和延时电雷管等犯罪工具。因为在C市本地,购买到这些管制物品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怎么掩饰,留下痕迹的风险都非常大。根据那家福彩投注站的老板娘的回忆,江亚在早年曾带有Y市的口音。如果他是Y市人,出生后应该会有相关户籍资料登记在册,不至于身份成谜。即使是因某种意外离家流浪,其家人也肯定会报告公安机关,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江亚的原籍在Y市周边四个郊县之一。
而且,大柳村爆炸案的现场物证表明,“城市之光”对炸药的性能和制作延时炸弹非常有一套。江亚在20岁左右的时候,一直在烘培店里当小工,其工作范围内和爆炸物完全无关。这种技能很可能是在他20岁,亦即他离开原籍之前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