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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也没听到,于贝尔?我还以为你……”
他熄灭床头灯。这是不是布律诺发出的叫声呢?他有一种粗犷、尖锐的和下意识的预感,那就是认为在城堡里绝非他一个人。肯定还有一位造访者在走廊和昏黑的房间里走动着。这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在进来冒险之前就已经把所有的人都药翻了,从城堡主人直至用人们。
“别动。”他吆喝道。
悄无声息,他又走到楼梯平台上,俯身靠在栏杆上,但是他听到的只是自己动脉血管里微微作响的血流声。他又打开手电筒,推开另一个房间的门。他猛地向后退去。狗……猎狗……
这只动物匍匐在地,脸放在前爪之间,没有任何动作。拉乌尔弯下腰,轻轻晃它的头,晃它最敏感的两耳中间部位。
“好狗。它认出了这个人吗?”
在轻度充血的眼睑下,放大了的瞳孔呆滞着。狗,也被毒药毒翻了,但它仍然保持着警戒状态,下垂的唇使它那锋利的獠牙显露出来。拉乌尔站起身来,再一次用手电筒沿着墙壁,然后是地毯、独脚小圆桌、床,依次照过去,他惊诧不已。他嘴角上挂着神秘的、飘忽不定的微笑,又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他惊呆了。柔和的、淡蓝色的灯光映照出一张美丽的脸孔,它蜷缩在浓密的金发丛中。她多大年纪了?十七岁,按照布律诺的说法。她让人看上去至多十五岁。纤细的、红棕色的睫毛温情地下垂着。拉乌尔却觉得它们会突然一下子张开,充满激情的大眼睛会朝他望过来,而且还会友善地盯着他看。一条白莹莹的手臂滑落下来,悬吊在床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乌尔被慑服了,他好一阵子对着床上看。
“罗平!”他叹息着,“以你这般年纪!”
他试图开个玩笑,可是强烈的激情使他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冒险、遭遇之后,他还能……
“好啦,罗平!你看清楚,这可还是一个小姑娘呀。”
阵阵幽香从枕头上散发出来。拉乌尔从来没有欣赏过这般的纯真、这样的朝气和这般的优雅。带着羞怯,他伸出手去。
“陌生的小女孩,”他喃喃道,“你真美。此时此刻,我真想走进你的梦乡。”
随后,他马上补充说:
“你很狡猾,侯爵。就凭你那变得花白的头发和爬上眼角的鱼尾纹,你也只能偷偷地说些私下的话。”
他心神不宁,无法从容光焕发的脸庞上把目光移开。最后,他无法再坚持了,他弯下腰去。
“跪下,罗平,在这圣洁和贞操面前。这可真是美女和蠢货在一起。”
他抓起姑娘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唇上。然后,在关掉灯之后,他轻轻地向后退着,最后退出了这个房问。
“如果我遇到一个随随便便的没有理性的人!……”
因为他不可能再怀疑,另一个人就在这城堡之中。也是一位收藏家!可是他是如何骗过了布律诺的警觉的呢?……水井,当然啦!……无论是谁,在经过那里时,都可以把麻醉药投放到水桶里。而现在,这个强盗说不定正在艺术画廊里随心所欲地挑选呢……
拉乌尔沿着在楼梯平台有个转弯的走廊往前走去,它一直通到右翼群楼。从高处透过百叶窗射入的灰暗的光线足够照清楚他前行的路。这位不速之客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呢?或许是从地下室,或许是从配膳房,然后走了另一条楼梯,因为报警器并没有起作用嘛。这个人应该对这幢房子了如指掌。
放艺术品的游廊朝向过道的尽头。拉乌尔照亮了两扇大门,猛地转动门的把手。门上的铰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特别让人心烦。与此同时,手电筒已经把艺术长廊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了一遍。没有一个人!
拉乌尔冒险走进了空荡荡的大厅。此时此刻,他已经把恐惧不安忘得一干二净了。随着他的前行,无可言状的美仑美奂展现在他的眼前!
“可惜需要时间,得认真鉴赏这些!……这幅芒特尼亚!……还有这幅拉吉利埃尔!……相反地,这幅署名万锡的圣让·巴蒂斯特,我觉得很有争议……我知道,人们对艺术品都或多或少地抱有一点怀疑态度。”
他把手电筒对准一个托座,结果照出了眩目的珍贵光泽来。
“啊!这就是那著名的圣体盒……和这个十五世的圣骨箱。”
觉得自己真正了不起的情感令人情绪激昂。在他的巴黎住所,他策划了这一切,没有任何的疏忽遗漏,但是仅局限于查询目录和卡片。可是现在,他是这些艺术珍品的主人了。只要他一动,它们就会获得比现在更加辉煌的全新的命运。
突然,他跳了起来。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可能的过错。而真的是因为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他伸长耳朵仔细听,真的再一次听到了明显压抑着的叫声。布律诺那里肯定发现了神秘的不速之客。
拉乌尔把脸紧贴在邻近的玻璃窗上,透过百叶窗的斜向遮板,他看到的是呈现在他眼前的,令人目瞪口呆的场面:三个黑影正穿过院子,朝栅栏门走去。他们好像是从城堡的左翼过来的,行走得十分匆忙。其中一人走在最前面,另外两个人携着一个大长包裹:形状像一个包在被单里的人。拉乌尔感到自己头上在冒汗。天杀的!就在他欣赏艺术品的时候,别人掳走了……
他冲向过道,推开于贝尔·弗朗热的房门。城堡主人还在安详地睡着。那么那位小姑娘呢?……不,她也在休息,手臂始终垂吊着。那么会是谁呢?……一个用人?……
他跑下楼梯,穿过门厅。那伙人已经消失在城墙的阴影里,就在栅栏门那边。拉乌尔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一大片云十分有利地把院子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急奔起来。
三个人没有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去,而是沿着栅栏往前走,走过右翼楼后,他们走进了花园。拉乌尔忽然看不见他们了。不过通过捕捉他们的脚步声,他很容易地知道他们所处的方位。轮到他动作了,他转过城堡的拐角,朝灌木丛和树林走去。他又看到了这三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好像他们是通过一条小的暗道走出了城堡领地。他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穿过一条小路,走进朝向塞纳河的一片小树林。这边根本就没有路,只有一条小河。
“但愿他们乘船逃跑。”
他脚下的坡度越来越陡,突然,小树林的尽头到了。就在与小树林搭界的另一边,是光秃秃的斜坡。他在这个斜坡冒险前进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他们要渡河了。”拉乌尔在想。
他听到了一只桨碰到船板上发出的响声,接下来是链条的清脆的丁当声,此时他发现了闪光的水面上散开的行船激起的波纹。几乎是在同时,小船驶离了岸边。一个人在顺着水流摇橹:一个大块头的背影,一颗方方正正的头龟缩在肩上。另一个人坐在前面,他显得比较小并且有点畸形。第三个人始终俯身对着船内。
拉乌尔轻松地吐了一口气。小船并没有渡过河去,它只是沿着河岸前行。只要能够看得到它,他就用不着担心。在六月份,总有很多正直的捕鱼人在黎明前赶往他们预先选定的地方。
拉乌尔沿着一条在小丘上蜿蜒的、狭窄的小路前进着。小船不时地向树丛后或隆起的土包后面隐去。但是它很快就又显露出来,一大团黑影在银色的河面上清晰地显现出来。路面越来越高,把拉乌尔和小船之间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大。
“也许我错了。”他在想,“我是否不应该再等待,而应马上采取行动呢?”
那一边,小船驶近了三棵柳树,而且仍不停地向阴影中驶去。拉乌尔跑了起来,后来停了下来。
“啊!可是……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船没再露面。
他十分窘迫地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伸长脖子观望着前方。突然,他脱口骂出一句脏话。因为小船慢慢地从三棵柳树的阴影下挣脱出来,又露面了。只是它已经完全空了。它被缆绳紧紧地拖着,很快就停了下来。
人呢?他们到哪儿去啦?他们不可能上岸的,因为河岸非常陡峭。柳树都是扎根在城堡侧堤的山包上,而且高出塞纳河很多。拉乌尔离开小路,一直走到陡峭得向河里倾斜的那块高地。从这个瞭望地,透过树枝,他十分清晰地看到闪着白光的河水。
“这是耍的什么鬼把戏?”他低声咕哝道。
假设这神秘的三个人能够成功地上岸,那随后又产生了什么情况呢?陡峭的河岸延伸了一百多米长,光秃秃地,像手心一样地光滑,而且被月光照得通亮。被他们弄去的那个人又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