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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我回眸一笑,点头示意,情愫寄于无言之中。
我跟她到了药库,取了药,当她把药递给我的时候,特别郑重嘱咐道:“先拿去,回来
再办手续,我在房间里等你。”
我取了药,即速拿给医生,医生早做好准备,马上为伤员注射,又替他缝了伤口,敷上
药。我帮护士把受伤同学抬到病房,一切完妥,见伤者沉沉入睡,就叫两位同学先回校报告
情况,我在那里守护。同学走后,我麻烦护士代为照顾。一个人悄悄来到西楼。
登上二楼,只见房门虚掩,我先轻叩房门,待应声,便推开挤身而入。房间里生着一盆
炭火,烧得正旺,顿时只觉遍身温暖。
大姐端坐炉边,见我进来,笑起相迎。我站在那里,搓着双手问:“大姐,还有什么手
续要办?”
她温和地笑了:“拿去了,还有什么手续呢?我看你寒夕露晨,半夜奔波,必定饥寒交
迫,特设火炉给你取暖,怕你不来,所以诓你要来办个手续。好!既来之,则安之,先坐下
来再说。”
恭敬不如从命,我一面向她道谢,一面在炉边坐下。
她过去倒了一杯牛奶,又端来一盘蛋糕摆在我的面前,频频劝进,十分殷勤。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真有点受宠若惊,腼腆不知所措。
她笑道;“你怕我有病会传染,所以不敢吃是吗?其实所有的杯盘都经过消毒的,你不
要顾虑。”
我怕她误会,连称:“不,不!我什么都不怕,只觉受之有愧。既然大姐这样客气,我
却之不恭!”说着,为了表示不怕传染。我端起玻璃杯一口气喝下半杯,顺势在盘里捡了一
块蛋糕。
她微笑地看着我用点,表情热烈。
我们边取暖边谈心,由于她磊落大方,我也感到无拘无束,虽然初交,更胜旧相识,我
们海阔天空、天南地北谈得十分投机。大姐添了几次木炭,火焰跳得更欢。不觉天边露出鱼
肚白,我只得向她告别。临行,她谆谆嘱咐,要我经常到她那里去。
自此之后,每逢星期日,我都到她那里去。为了掩人耳目,我看病的次数也增多了。我
俩相见时,毫无拘束,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人生哲学,包罗万象,无所不谈。
她学问渊博,见闻极广,对于事物的见解,相当精辟透彻。不过她的悲观情调非常浓厚,这
是美中不足,也许夭寿之机,已伏其中。她对我非常好感,也非常关心,当时,我的确对她
有点着魔,只是当我问到她的家世时,她总是含糊搪塞,讳莫如深,始终避而不谈。我虽深
感奇怪,但也不敢相强。除此之外,我们两人可算是无话不谈,无情不诉。这样缱绻甜蜜的
日子的过了九个月。
第二年的中秋前夕,我因患慢性盲肠炎,经过医生许可,准予进行切除手术。我于中秋
前一天住院,决定第三天开刀。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银辉铺地。晚餐后,大姐约我到医院附近的田边林下散步谈心。
她披着一件军大衣,看来想准备长谈似的。
月光如水,泻在青草、绿叶上,朦胧中溢着光彩,四周如笼着轻纱,我们漫步在通往潭
边的小路上,似在编织着美妙的梦,我希望这条铺着月光的路永无休止地向前绵延,走向幸
福的未来。可是大姐却走累了,她要停下来。我就替她找个舒适的地方,她坐在石块上,背
靠大石,满意地赞道:“真称心,这块地方找得太好了!”
我当时没有注意她说话的用意所在,漫应道:“此地名叫落凤窝,你是女中之风,不愧
人杰地灵。”说完,就在她的对面,斜倚白杨坐下。
面对丽人,相距咫尺这时清幽的月光,照在她皎洁的脸上,光润如玉,洁白如雪,清艳
素雅,无可伦比,我想映雪之名,名符其实;号曰黛玉,实在当之无愧。像这样绝色的佳人,
能够和她相处在一起,多么幸福甜蜜!要是能结为连理技,真是一刻千金,何必顾虑太多,
一定要白头到老呢!我贪婪地看着她,有点失魂落魄。
她看出我的神态有点异样,突然问:“我看你心绪不宁你在想什么?请如实告诉我,不
要搁在心里呀!”
我怎么好意思把那种邪念告诉她呢?当时急中生智,随口应道:“我考虑后天动手术,
医院设备差。怕出问题,万一死了,在这蛮荒之地,孤魂夜夜哭家乡,做鬼也是苦的。”
她听后愀然变色,声调微微颤动,极力安慰我说:“不要顾虑,开盲肠是最简单的手术,
姜院长是留德的外科专家,要不是组织上的关系,他不会呆在这个小医院里。我叫他替你开
刀,保证安全,你安心好了。”停了一下,她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对事业有抱
负,是个有前途有希望的人,当然要珍惜你宝贵的性命;但是像我这样人孤似月、命薄如云
的人,倒高兴死,因为我是个没有用的人了,留在世上,多个累赘。万一我死了,埋在这个
地方,是再好不过的。”
她强起笑容,以开玩笑而带三分认真地口吻对我说:“这个地方叫做落凤窝,是一个忏
兆,在我所坐的地方,造一台小小的坟墓,后面有苍松劲柏,两旁有萧萧白杨,背靠石壁,
面对青山,这是一个天然的好墓地。”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凄怆,心头笼罩着不祥的烟雾,因此戚然不欢!在这月色融融的中
秋之夜,处这幽美恬静的环境里,相对丽人,而生惨戚之心,实在辜负这大好时光。为了扭
转这个不愉快的局面。我转个话题,问道:“常言‘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会不会想念你的
家?”
她望着月亮,仿佛沉于非常遥远的回忆,茫然应道:“我没有家!”
“伯父伯母呢?”
“都没有了。”
“难道你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
“我?”
“你不相信吗?”她微咳一声,捂着胸口,娇怜之状,宛如生病西施。她长叹一声,接
着说:“这也难怪你感到惊愕,今晚的你来,就是要澄清这个问题。过去你三番五次问我家
世,我总是避而不答,你肯定怪我,认为我太不近人情了!其实我的悲惨家世,实在不堪回
首,而天其中还有许多难言之痛。”
这时,秋风从林间飘起,月光中透着凉意,大姐裹一裹身上的军大衣,终于说破她那讳
莫如深的身世。
我原名林丽云,祖籍杭州。流离上海已经三世,世代单传,门祚衰落。我的母亲是太仓
人,据说长得非常漂亮,当她生我的时候,不幸难产而弃世。我的父亲对她非常钟情,她死
后,父亲没有再娶继室。
我虽然过早地失去母爱,但父亲把对我妈的爱都聚到我的身上。那时,我仍然沉浸在天
伦的爱海里。
二十一岁那年,我读大学二年级,我的父亲在上海储备银行当会计。银行有个襄理叫徐
静山,这个人相当能干,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年龄只不过三十九岁,我父亲赞他是个神通广
大的人。他跟我父亲非常要好,无论在工作上,生活上,对我父亲都格外照顾。他经常到我
这里来,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好友,我平常都叫他山叔。他对我的学业特别关心,说实话,当
时我对他很有好感。
当我在高中读书时,就有许多年轻人追求我了,因为学业关系,都被我拒绝了。想不到
在大学里,我看上一个同班的同学周廷芳,我俩一见钟情。说也奇怪,他长得和你简直一摸
一样,甚至形态、风度、表情都十分相象,我们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几乎发展到白热化的
程度。
同时,我父亲银行里有一个信贷股股长张振武,那年二十六岁,人也长得不错,是一个
有为的青年,他一直在暗中追求我,但是我始终没有答应他。
就在那年春天,我父亲突然被捕,关在日本宪兵队里,以后转到秘密监狱去。在这段时
间里,关心我的人很多,他们争献殷勤,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动机我是理解的。其中徐
静山和张振武来得最勤。徐静山我对他没有什么怀疑,对张振武却怀有戒备之心。
我一再请求徐静山设法搭救我父亲出狱,因为我知道他社会交际相当广泛。他一口应允。
没几天,他对我说:“这事很棘手,日本宪兵队掌握确实材料,说你爸爸勾通重庆方面,是
个敌特,案情重大。丽云,别心焦,我会慢慢想办法疏解,不能操之过急坏了事。你放心好
了,我保证负责设法营救他。”
同时,张振武也答应我设法营救我父亲出狱。
这事一直拖了三个月,期间,徐静山和张振武两人都曾把狱中的消息告诉我,两人所说
的情况,几乎相同;而且我父亲在狱中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