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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锜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叫:“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全不知他自己的模样才更像疯子。
老仆忍住笑意,出了知州府。平心而论,除却夫人,在家中众人看来,江衙内此计并无破绽,起初,他们也都为将军受伤而焦灼慌乱,可是,事实却完全不出夫人所料。这个江衙内,任凭他想破脑袋,如何能知道将军夫妻恩爱至笃的细枝末节呢?经夫人提点,众人方才觉察,那报信的军卒言词流利、从容不迫,看来确是演练多时的结果。
江锜气哼哼地跌坐在椅子上,满心懊恼,没想到,这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亲自督促演练了多日,竟然还是被那吴倩娘轻易识破!这可是他向父亲帐下素称多谋的成虞候问来的妙计呢!谁料想,耐着性子等了三日,仍是偷鸡不成反蚀米,他怎能甘心!那成虞候原本不想掺和这类缺德事,却禁不住江锜以那如花妾销魂一夜,轻而易举地又摆平了一个色鬼——招数虽则低劣,却是屡试不爽。如今,虹霓妾送给了老色鬼,再也不肯还来;而那粘人的如花妾他又不想再要。虽则他急于脱手如花妾,可那也是花了钱买来的呀!这个吴倩娘,害得他连损了两员美妾,却仍是没有弄到手中,他真是心疼啊!暗的不行,就只能来明的!这个妖女,已然撩拨得他心痒难熬,他偏就不信,她还能怎样逃出他的手掌心!
江锜在家中气恼了半天,越思量气越不顺,走到院中吩咐道:“来人!都与我一道,去官桥镇拿那小娘子!”
“衙内!”一家丁劝道:“金兵已经临近,还是让我等现下就护送衙内南下吧!那个小娘子,看来确实不是易与之辈,不如就此罢……手……?”后面的话在衙内恶狠狠的瞪视下,说得吞吞吐吐。如今城中已知金兵临近,眼见城民纷纷准备南逃,而衙内犹自放不下那个妖女,众家丁无不在心中暗自着急。
“哼!”江锜斥道:“金人离城尚远,急的什么?不拿下小娘子,尔等都莫想南下!”
另一个家丁试探着再劝道:“今日天色将晚,衙内不妨等到明日,正好拿下小娘子,一道启程!”
“本衙内这就要见小娘子,等不得明日!”
众家丁哑口,乖乖地照衙内吩咐,点齐了人数出发。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开向城南的官桥镇。到达钟离瑨家门,一伙人在门前喧嚷叫嚣着。可是半天却不见门内有丝毫动静。
江锜递了一个眼色,两名家丁猛力地向大门撞去。“砰”的一声,大门洞开,家丁跌得呲牙咧嘴——大门根本就不曾上闩。而门内也寂无声息。
“嗯?”江锜心下诧异,莫非……她已逃走了?转念又一想,哪能这么快?必又是在故弄玄虚!她骗起人可谓来得心应手,不过这回,她的空城计对他来说,已经失灵了。
“偏院小屋似有灯火!”一个家丁叫道。
江锜头一侧,几个家丁便向偏院扑去。命人搬来一把椅子,江锜悠悠哉坐到小院当中,等待那吴倩娘束手就擒。此次,他可不会傻到听她说话,否则不知何时,又要上她一当!
不多时,只见家丁们押着白日那个老仆从偏院走了出来。
江锜问道:“你家夫人呢?”
老仆答道:“我家夫人已经出城南下了。”
江锜哈哈大笑道:“你道我还会上当么?”一挥手,命令众家丁道:“给我一间屋、一间屋细细地搜!切莫放过任何角落!”
老仆脸上终于露出慌乱的神色,急忙劝阻道:“衙内!我家夫人确实出城了!”
“是否出城,一搜便知,何必着急?”江锜心下更加笃定,转向家丁训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搜!”
家丁们领命,散入各个屋中细细搜索。老仆懊丧地叹了口气。江锜更是志得意满地瘫入椅中,没个正经坐相。
忽地,大门处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江锜诧异地回头去看。那叩门声响过之后,等了一会儿,又接着叩响。三番之后,那人终于忍不住迳自猛地推开了门,口中焦虑地呼唤:“小妹!小……”见到院中的陌生人,蓦然住口。
“你是何人?”江锜问道。
王溱只见在那锦衣公子得意洋洋的嘴脸示意下,几个家丁端起气势汹汹的架势,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凛然质问道:“你又是何人?!私闯民宅,非奸即盗!”
“哎哟!”江锜没想到竟被他一句话就反客为主了,跳起身形叫道:“小爷是江衙内!今日便教你认识认识!”指挥家丁道:“给我上!狠狠教训这个小贼!竟敢辱骂本衙内!”
几个家丁围住王溱,开打起来。
江锜一边观战,一边叫嚷着:“吴氏小娘子!你还是乖乖出来吧!否则,你的这个老相好可就性命不保了!……哎呀!不好了不好了!他臂上中刀了!……啊!腿上又中刀了!”
正在力战家丁的王溱,听得他胡言乱语,哭笑不得,从他言语判断,小妹应是躲藏在屋中某处,他高声叫道:“小妹莫信!二哥无事!”
江锜也叫道:“何能无事?五人战他一人,他根本不敌!哎呀!惨了惨了!衣襟上已经血红一片了!哎哟!血还在向外直冒,汩汩地直冒啊……唔!”
突然,他的声音蓦的被堵住,一颗鸡蛋大的石弹子不偏不倚地正卡在他大张的嘴中,他本能地回头找寻,而第二颗石弹又立即击中他太阳穴,他白眼一翻,瘫然软倒。
正打斗的家丁见衙内出事,匆忙罢手围了过来,有人东张西望地四下寻找弹子射手,有人则七手八脚地为衙内试鼻息、听心跳,还好衙内只是昏迷,并未丧命,于是,几个家丁又慌手慌脚地去拍打衙内的脸、猛掐衙内人中。
“舅爷快走!”一直守候着的老仆此时一把拉上王溱,向门口疾走。
一出门,王溱焦灼地问:“小妹现在何处?”
老仆脚下不停,一面答道:“舅爷放心!夫人已到城外!特嘱老仆在此等候舅爷!”
小院内。
“他在那!”
终于有一个家丁抬头见到大槐树上的一个人影,那人正向院墙外的一棵树上甩去一条飞索,见家丁们围了过来,拉开弹弓,又射出几颗弹子,百发百中地击倒了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丁,然后,顺着飞索飞快地滑向墙外。等到家丁们追出门去,那灵活的人影在街巷中几个腾闪,倏尔间不见了踪影。
家丁们回转小院,却听得院中已然乱成一团。正惊疑间,一个浑身血渍的疯狂人影已然扑到身前,那疯子狂舞着一把朴刀,刀风狠厉,呼呼作响。众人急忙闪避,疯子呼啸着冲出门去。追过来的几个家丁气急败坏地大叫:“拦住他!凶手!”
凶手?怎么回事?
原来,那疯子正是曾经当街狂砍江衙内的人,其妻遭抢之后悬梁自尽,他也跟着失常发疯。为惊吓江衙内事被监禁年余,才方释放不久。黄昏时分,见到江衙内趾高气昂地领了一群家丁,向官桥镇而去,便一路紧跟而来。在弹子击昏江衙内、有人追出院门、家丁七手八脚忙乱的当口,挥舞着朴刀参了一脚。疯子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无人能够抵挡,终于被他杀到江衙内身前,手起刀落,江衙内一命呜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江衙内在昏迷中死去,倒也走得平平静静、没有痛苦。他并不是直接死于王映淮之手,而是实在孽债太多,终究为色而死,不枉他一世“风流”——就怕那江逢晚未必甘心认下这些道理。
* * *
完颜宗陟烦躁地在大帐内踱来踱去。连日来,屡被裴铎、钟离瑨大军袭击,虽则被他亲率奇兵声东击西,一度突破了裴铎的东路包围,但裴铎与钟离瑨联手,很快又重新构筑起两翼夹攻的态势。几度交兵之下,他竟然还在乱军阵中,中了那钟离瑨一箭,胸中愤恨真是一言难尽!宋人不是愧奸狡之宗,每每识破他动向,只令他离开河岸,却难达登州,势成骑虎、进退两难。
一军卒入帐,报道:“禀将军!有宋军密使在帐外求见!”
密使?完颜宗陟停下脚步,思量了片刻,吩咐道:“传!”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拱手向完颜宗陟施礼,不卑不亢道:“在下登州江钤辖帐下虞候成克俭,见过完颜将军!”
“你来见我,可是你家大人要向我请降么?”完颜宗陟斜靠在椅中,手指敲打着桌案,态度傲慢地睥睨着他。
成克俭淡笑了一下,道:“以现下战况论,谁要请降,尚无定论吧。完颜将军以为如何?”
嗯?这个宋人,倒还有几分骨气!完颜宗陟坐正身形,正眼打量他,而那成克俭也无所畏惧地回望他。完颜宗陟扯动了一下嘴角,问道:“既为密使,想来当有密函了?”
成克俭取出密信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