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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现实,令范苦竹在震惊之下不敢接受。怎会发生如此不可能的事?而发生的地点却在他同门师弟的家中!
又是一个阴谋、又是一条毒计?他用力摇头,他不相信,老五没有理由陷害他。
门帘轻轻掀开,一个人静悄悄的走了进来,范苦竹挺仰脖颈望过去,那不正是欧阳淳?
欧阳淳定定的瞅着范苦竹,一边又在不停舔吮他的厚嘴唇。
一股寒意从心底往上升,范苦竹仍然存着一线希望;他哑着声音开口:“老五,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淳眼下的肌肉急速跳动,鼻孔也在连连翕张,他突兀的暴出来三个字:“我要钱!”
范苦竹深深呼吸了一次,沉缓的道:“要钱是这种要法的么?老五,你有困难,何妨与我好好商量?你我师兄弟多年,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用此等手段挟制于我,你不觉得太过份,太绝情绝义又太卑鄙吗?”
喉结上下移颤,欧阳淳的身子也在发抖,但他的语气却异常冷硬:“四师兄,我们同门师兄弟七个,数我最穷,出师以后,也一直没有混好,你们大都能居华厦,着绫罗,吃香喝辣,只有我仍是穷措大一个,师门规条,不准去偷去骗去抢,我若想朝下过,亦不敢沾上边,人无横财如何致富?四师兄,你的身家我知道,说不得就要委屈委屈你了!”
范苦竹平静的道:“你知道我有积蓄?老五,你以为我会有多少财富?”
欧阳淳大声道:“四师兄,你有地有房产,这都不算,在福全镇大祥钱庄,你就存得有一万三千两银子,只要把你那枚鹿角嵌镶金边的竹字花押印铃一盖下去,人家就见印付现;四师兄,一万三千两银子啊,可怜弟弟我连一百三十两的行情都没有!”
范苦竹平躺下去,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老五,你说得不错,我有地有财产,但是,你可知道这一点家当是如何积攒来的?正如你所说,师门律列不准从邪路捞偏财,你不敢趟浑水,我又如何能趟?这些积蓄,点点滴滴全由平时省吃俭用,由我替人保镖护院或偶而走几趟生意赚来,每一分每一厘都是血汗钱!”
欧阳淳凸瞪双眼,粗暴的咆哮:“我不管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只问事实,事实上是你有我没有,这就够了,凭什么你要混得比我好?凭什么你有余裕而我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我们同出一个师门,一样是个人,我决不该遭受这般穷困潦倒的待遇!“
话这样说,不止是不可理喻,简直接近疯狂了;范苦竹轻叹一声,道:“老五,你想从我这里把钱弄过去,是不是?”
横竖抓破了脸,欧阳淳也豁上不要这张面皮了:“正是这个意思,四师兄,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是非要不可!”
范苦竹的感受不但是哀痛,是寒凛,是绝望,更有一种寒栗和惊愕——
世人的欲念果真如此可怕,如此悖逆常情?它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歪曲一个人的良知,污染一个人的品德!欧阳淳原是多么挚诚率真的青年,就为了这一点贪图,却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了,同门的渊源,如同手足的情义,世间的伦理,做人的本份,加起来居然尚不值那点区区的银子!
见范苦竹默不作声,欧阳淳蓦地吼叫起来:“姓范的,你不用在那里装聋作哑,假扮痴呆,钱财取之于天下,天下人便可共得,你打谱独吞私占,想也休想,快把印记交出来,再要拖延,一朝惹毛了我,眼前你就有得苦头吃!“
半生的积蓄,多年的辛苦,在欧阳淳嘴里却成了“独吞私占”,成了“天下人可以共得‘,而”四师兄“更沦为”姓范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什么曲直可分?范苦竹闭了闭眼,沉重的道:”老五,何须这样穷凶极恶?你要的不过是这点银子,我给你也就是了!“
欧阳淳急迫的伸出手:“谅你也不敢不给,拿来!”
范苦竹镇定的道:“我答应给你就一定给你,不必如此苦苦相逼;老五,但我有个条件,你同意了这个条件,才能得到这笔钱。”
欧阳淳脸色一变,怒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姓范的,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处境,也配和我谈条件?赶快把东西交给我,否则你是自己受罪!”
范苦竹平心静气的道:“老五,昨夜的酒里,你大概下了蒙汗药,在我晕迷当中,我不信你没有搜查过我的身上,我问你,你可曾搜出那枚领钱的印记?”
欧阳淳闻言之下,立时暴跳如雷:“老奸巨滑的范苦竹,貌似忠厚的伪君子,你一直就是这么刁狡,这么诡诈,快说你把印记藏在哪里?我告诉你,我已经失去耐性了!”
范苦竹淡淡的道:“你答应我的条件,自然可以取得那枚印记,否则,即使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叫你如愿以偿,老五,你清楚我的个性,我自来说得出,办得到!”
欧阳淳不禁磨牙握拳,额浮青筋,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也随即发觉,他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范苦竹说得不错,只要拒绝说出印记的藏处,费了这些心血,背了如此大不义的罪名,他决不希望只落个一场空!
憋着一肚皮怨气,欧阳淳恶形恶状的道:“好,姓范的,算你狠;你有什么他娘的狗屁条件且先说出来,能不能接受由我决定,可是我警告你,别弄些异想天开的花样,你自己琢磨吧!”
范苦竹道:“条件很简单,老五,只是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微微一愣,欧阳淳狐疑的道:“只是回答你几个问题?就是这个条件?这么轻松?姓范的,你可不要搞鬼!”
范苦竹道:“不错,就是这么轻松,老五,我眼下的处境又如何能搞鬼?”
欧阳淳瞪着眼道:“说吧,是什么问题?”
范苦竹道:“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准欺骗、编造,添枝加叶或截长去短,如果犯了一样,我们的约定便算失效!”
重重一哼,欧阳淳道:“阶下之囚,口气倒还不小——行,我答应你!”
范苦竹道:
“坦白说,老五,你也骗不了我,以你的智慧与反应,尚不到可以在我面前弄玄虚的程度,你若说谎,我不会察觉不出!”
欧阳淳冷笑着反唇相讥:“得了吧,我的四师兄,我们‘幻翼门’的第一高手,大名鼎鼎的‘飞无影’,你还有什么可以自己高抬的?你总是把我看成个傻鸟,认为我哪一桩都比不过你,任何事全得矮你一截,现在的情形却是如何?是你栽了斤斗,抑或我吃了瘪?”
范苦竹不愠不怒的道:“在我将你仍是看成我同门师弟,对你毫无防范的时候,你的所行所为我样样当真,决不怀疑,你的阴谋自可得逞,然而此刻形势变异,你已显露了本来面目,老五,再想坑我,恐怕就大不容易了!”
大吼一声,欧阳淳恼羞成怒:“哪来这么多废话,范苦竹,你有问题马上就问,我没有这些闲功夫同你瞎扯淡!”
范苦竹又挺昂脖颈,深深注视着他这位无情无义的师弟:“我有这笔钱,除了我只有两个人知道,凤凰,以及小童,你是从他们当中哪一个嘴里得悉的?”欧阳淳不禁犹豫了,他暴躁的道:“这不关你的事,我自有消息来处!”
范苦竹冷硬的道:“老五,你不回答问题,即是不履行条件,我们有言在先,条件不履行,其他一切就免谈了!”
猛一跺脚,欧阳淳狠毒的道:“他娘的皮,你竟敢胁迫于我?”
范苦竹无动于衷的道:“假如你不要银子,便可不必开口,老五,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纵然你这样无耻无德,想攫取什么也该多少付出点代价!”
欧阳淳咬着牙道:“好,我告诉你,是小童说的!”
范苦竹的表情并不意外,他早已料到十有九成会是这么一个答案,略微沉默之后,他又接着问道:“你在我身上动脑筋,约莫也是小童给你出的点子吧?他甚至还会教你如何诱我入彀、如何下手,如何逼迫我交出印记?”
欧阳淳似是豁出去了,他蛮悍的道:“不错,这都是小童指点我的!”
范苦竹的语调平静的出奇:“小童曾否向你透露过他在泰昌府大牢里替我安排了一条逃亡之路?一条逃向十八层地狱的死亡之路?”一刹的愕然后,欧阳淳摇头道:“这个他倒没有提,他只对我说你能逃出监牢,全是他的精心策划——”
范苦竹道:“小童既欲置我于死地,又何苦多费这一番手脚?官家已经判了我死罪,对他而言,不是正中下怀?他只须等着替我收尸,尚可落个情义双全的美名……”
嘿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