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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深,并非十五,镜前人却满头青丝变白发。
固定的时辰,落霞侧殿的窗子被准时推开,不过今夜窗外之人只举目遥望殿内,却不进来。
一双狭长眉目轻扫,越过窗台,屋内尽览无遗。
殿内烛火昏黄,跳跃着永远都不可能将人心照亮的明度,此刻那单薄的身子正坐在朱漆落损的梳妆镜前,将烛台置于左手边,自己则百无聊赖梳理三千银丝。
伤口结疤愈合,粗糙而佝偻的指尖穿过白发,周而复始的动作身姿倒影在铜镜中影影绰绰,一切显得如此漫不经心。
明明是寻常女子经常做的动作,可此刻看在司凌夜眼底,却没由的觉得这身子孤冷。
她是在等待。
清冷的只有一道背影,淡青色洗涤泛旧的亵衣裹在身上,映在明黄色烛火照影下,几乎本色尽失,只余一派模糊混淆人视听的空洞。
专注的视线几乎能将那道瘦骨嶙峋的背影戳穿,可他本人却纹丝不动。
静默着,她亦是不曾开口。
互相的僵持,明知对方心境所想如何,却无人先开口去打破这难得维系的平静。
‘呼———’
殿外春风忽起,窗边人带着寒气的衣摆被卷了起来,潮湿的衣摆打在身上,司凌夜只觉身下一冷,下一刻,又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跃进屋,抬手闭合木窗。
———春风能绿江南岸,可此刻这料峭的春寒吹化了冬日积雪,如今雪水消融,却比寒冬来的难耐。
她体寒,生情惧冷……
木格子窗闭合,一瞬间,殿内殿外像是被分割“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成两个世界。
而殿内的世界,又因相视表情微妙的两人,而划分成天差地别两个极端。
一是面色微凉,却因愧疚关怀而内在心热。
一是唇角挑笑,却因百般受伤而今心如死灰。
…………
…………
“没有话对我说么?”
殿内烛火兀自摇曳,直到一整根红蜡燃尽一半,蜡泪堆积不成摸样,奴歌方才停下手中动作,转过头来。
梳妆镜前人影不甚清晰,但依旧能辨别清,眼前之人尤为清瘦,似羽,一阵春风便能将她带走。
“我还以为云端传话回去之后,你不会再来。”那声音亦是如同其人,不细听,便会随风淡去。
“没有……云端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是你自己不愿意听吧。”
“我……”
“原本还想你粉饰太平,我假装懵懂,这样日子会再平淡一阵子下去。”
“那又为何忽然揭穿?”许是有些急切,不禁上前半步,想要接近她。
却在铜镜前之人举目,唇角挂有冷笑看过来时,蓦然僵住了步伐。
似乎,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已经失去了向前踏步的机会。
“半月后,卿别云会被封为皇后是么?”
“你在乎?”
“我在乎……”
身后之人面色有些诧异微喜,却在听清奴歌后半句话时,唇角缓缓僵硬下来。
“她可是我的仇人,仇家权势滔天,我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你说我能不关注么?”
“你!”自小朝夕相伴的青梅竹马,听到奴歌近乎于污蔑的反问,司凌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为其辩解开脱“别云不是如此狠毒的人。”
“对,她很善良,善良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世上从来都是我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如此说,您可满意了?”
“奴歌!”
“你在叫谁?”
“你!……”
“哦,那个蠢奴她早就死了,在您一次次伤害,尤其废了她身为杀手引以为傲的双手时……皇上日理万机为国家操劳,若是无事的话,您可以回温柔香歇息了。”
———分明是在赶人,却非要用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司凌夜似是被真气到,不禁愠怒“是谁借你的胆子,竟敢与朕如此说话!”
对镜之人微微回过头来,水眸微扫,像是睨视“我可是一直如此说话的,您以前没留意过吗?”
是了,如今经她一提,自己方才注意到———昔日她确实是如此脾气,不过曾经自己不曾理会,只要她展现出恭敬忠心,自己也就懒得去追究其他。
倒是如今,越来越贪心,在意的越来越多。
…………思绪逐渐飘远,似是跨过了千山万水,半响,这才回过神来。
竟是被她一气,险些将今日前来主要目的忘记。
狭长精致如画眉目视线垂落,缓缓落在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不知如何反应,却是心尖先行一跳。
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但只要一想到她体内孕育的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便忍不住想要细细观察,甚至忍不住好奇,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
身为帝王,三宫六院妻妾成群,昔日里其她嫔妃不是未曾孕育过自己子嗣,宫瑶姬便是其中典型一例,不过后来,还是被自己亲自设计处置了。
虎毒不食子,明知如此手段实为不该,可一考虑到江山大事,为了维系后宫表象的平衡,便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心态将命令传送下去。
如今呢,也未曾感到多么后悔。
只因知道,自己身为万里锦绣江山之主,将来定会子孙满堂。
不过昔日江山未定,还不是享受天伦之时。
而眼下呢?
同知道宫瑶姬有孕之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听闻云端上报她有孕三月之久,自己第一想法并非是去权衡后宫乃至天下,而是……
是一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再过七月之后,一个会哭会笑的小东西;经年之后,会绕着自己跑,大声呼喊自己‘父皇’的鲜活生命?
心间猛的一跳,竟是有种完全陌生的情绪在血液中流淌。
“你……”
双眸视线依旧未曾离开那平坦的小腹,不过嗓子先沙哑起来,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走神,便有真实情感流露而出。
这一刻,想要去亲近她,想要知道,那样的生命在体内扎根,究竟是怎样一个过程。
为人父,倘若自己接近他,那小东西能否感受的到自己?
思及至此,一向自持定力超然的帝王,竟是忍不住向前踏去……
正文 挑唆(1)
“站住!”
却是镜前人回眸冷喝,似是意识到什么,抬手扶着尚未隆起的腰身,站起身来。
要干什么?
经她一喝这才陡然警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何等愚蠢之事。
“咳……”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尴尬,握拳假咳时,人影借机止步站在了距离奴歌五步开外的位置。“我想,这胎儿?琬”
“我自然明白皇上所言为何,不过此事您大可放心,纵然皇上不提,我也不会生下他。”
“什么?”
“哦,不对。”清瘦的人影似是有意戏弄,手指掩唇,一副受惊模样“不是我不想生下他,而是我这副身子骨福浅,担不起这尊贵的龙种才对。藤”
“……”
“看皇上这恼怒的模样,难道我不小心又破坏了您什么计谋?“听潮阁”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莫非……您原本是想设计用我这注定的死胎,再去陷害哪个看不上眼的嫔妃?”又是叹息“唉,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女子,竟然得罪了皇上而犹不自知。”
“奴歌!!”
不禁暴怒,双拳紧握———她这分明是在变相的讽刺自己!讽刺自己当初迫使瑶妃堕胎嫁祸于她一事!!
“只可惜啊,皇上这如意算盘怕是不能打响了,我这疯子的身子骨阴寒,保胎不到四月必滑,可能帮不到皇上了。”
“你,住嘴!”额头青筋明明暴跳,却非要忍着不发。
‘哗啦———’
唯在心底有什么一瞬间破碎开来,带着瓷器崩碎的尖锐之声,锋利扎在心间,有些鲜血顺着破裂的伤口,不受控制倒灌而出。
紧握的双拳缓缓颤抖放开,眉峰却逐渐皱在一起。
———是了,别云说过,她这身染蛊毒旧伤的身子,纵然是有幸怀有胎儿,亦是不能顺利产下的。
“不过如此,皇上倒是省事不少,不需要再给赐药了不是么?”
“赐药?”
消瘦依旧难掩光芒的脸庞,下颚尖尖,似乎能用来扎人。
“堕胎药啊,多么古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