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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他说。“都到这边来。现在我们正沿着海岸前进。如果我们离布莱因的终点够近的话,还是可能会车毁人亡。”
他带着他们从布莱因的欢迎冰雕走过,那东西现在已经快化完了,一直走到车厢的尾部。“离那东西远一点,”他指着一台看上去像钢琴和拨弦古钢琴的乐器说。它立在一个小平台上。“它可能会动,老天,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现在所处的方位!躺下。用手抱住头。”
他们照办了。罗兰也同样那样做了。他躺在那儿,下巴贴在蓝色地毯上,双眼微闭,寻思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我请求你原谅,埃蒂,”他说。“卡的轮子转动得多么出人意料啊!我曾经向我的朋友库斯伯特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有眼无珠。由于自大导致的有眼无珠。”
“我完全不明白有什么请求原谅的必要。”埃蒂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自在。
“有必要。我曾经蔑视你的笑话。现在却是它们救了我们的命。请求你原谅。我忘记了我父亲的脸。”
“你不需请求原谅,你也没有忘记任何人的脸,”埃蒂说。“这是你的天性,罗兰。”
枪侠认真想了想,又发现了一件既好玩又可怕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天性这个东西。一次都没有。他是卡的俘虏——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了。但是他的天性……他的天性……
“埃蒂,谢谢你。我认为——”
罗兰还没来得及说完,单轨列车布莱因猛地刹住了。四个人被狠狠地沿着贵族车厢的走廊甩了出去,奥伊在杰克的怀中大叫个不停。车厢前方的墙壁被撞歪了,罗兰一肩膀撞了上去。即便墙上垫了东西(不仅有毯子,而且从撞击时的感觉判断,毯子里面还衬着某种弹性物质),冲击力还是大得让他的肩膀都麻木了。车厢上方的大吊灯也剧烈晃动着,而且开始松动了,玻璃吊饰不断掉下来,击打在他们身上。杰克滚到边上,刚好及时避开了掉下来的吊灯。那台古怪的乐器也从台子上滚落下来,撞到一个沙发,翻倒了,发出梆……的一声响,然后就不动了。火车向右边一倾,枪侠撑起了身子,准备好一旦翻车就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杰克和苏珊娜。接着火车又恢复到原位,地板还有一点斜,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旅程结束了。
枪侠爬起身来。他的肩膀还是没有什么知觉,但是肩膀以下的手臂还能支撑他的身体,这可是个好兆头。在他的左边,杰克坐了起来,有些神思恍惚地拾着腿上的玻璃珠子。在他的右边,苏珊娜在擦拭埃蒂左眼下方的一个伤口。“好的,”罗兰说。“谁受——”
他们头顶响起一阵爆炸声,这空洞的砰的一声让罗兰想起了库斯伯特和阿兰,他们曾点着了大炮仗扔进下水道,或是干脆来个恶作剧,扔进碗碟储藏室后面的厕所里。库斯伯特有一回用自己的弹弓来弹射炮仗。那不算恶作剧,也不算孩子气的荒唐事,那是——苏珊娜发出一声很短促的叫喊——枪侠认为那是因为吃惊,而不是害怕——朦胧的日光照射到罗兰的脸上。这样的感觉很不错。透过被炸开的紧急出口传进来的空气的味道,让人感觉更好——甜甜的,带着雨水和湿润土壤的味道。
上方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架梯子——梯子的横档似乎是用缠绕在一起的钢丝做成的——从那里的裂缝中掉了下来。
“他们先把大吊灯砸在你身上,接着又给你指明出路,”埃蒂说。他挣扎着站起来,又搀了一把苏珊娜。“好,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我退场。我们抓紧吧,赶紧离开这儿。”
“我同意。”说着,她又伸手去摸埃蒂脸上的伤口。埃蒂握住她的手指,吻了吻,告诉她不用为这点小伤担心。
“杰克?”枪侠问。“你没事吧?”
“没事,”杰克说。“你呢,奥伊?”
“奥伊!”
“我想他没事,”杰克说。他举起受伤的那只手,沮丧地看了一眼。
“是不是又开始疼了?”枪侠问道。
“是啊。布莱因的止痛治疗开始失去效果了。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还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啊,活着真好。阿斯丁也是。还剩下一些。”
“你是指阿司匹林么?”
罗兰点点头。这药片有神奇的名字,但他怎么也没办法把杰克世界的这个名词说对。
“医生十有八九会推荐阿纳新,亲爱的,”苏珊娜说,杰克:“我猜到了你的时代,医生们已经不用这种药了,是吧?没关系。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这是最最重要的。”她一把抱住杰克,在他的眉间、鼻子上、最后在嘴上吻了一下。杰克笑着,脸霎时变得通红。“这是最重要的,现在这是世界上惟一重要的事情。”
6
“伤病治疗可以随后再说,”埃蒂说。他用一只手臂搂住杰克的肩膀,把他领到梯子前。“你那只手能抓住梯子吗?”
“可以。但是我没法带上奥伊。罗兰,你能带上他么?”
“没问题。”罗兰抱上奥伊,照例把他塞进衬衫里,就像上次为了追踪杰克和盖舍而爬下通往地下的通道一样。奥伊探出头来,用他那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看着杰克。“开始吧。”
杰克开始爬。罗兰紧跟在后面,奥伊伸长脖子都能舔到那孩子的脚后跟。
“苏?”埃蒂问道。“要推一把么?”
“让你龌龊的手在我曼妙的臀上乱摸么?不行,白男孩!”接着她朝他眨了一下眼就开始爬了。她发达的手臂足以让她轻松向上,同时用她的残腿来保持平衡。她动作很快,但对埃蒂来说还是不够快;他紧紧跟上,轻轻捏了一把苏珊娜,捏得很舒服。“哦,我的天啊!”苏珊娜叫了一声,笑着,眼睛转动着。之后她也不见了。只有埃蒂还留在车厢里,就站在梯子边上,环顾着贵族车厢,他一度认为这里可能是他们卡-泰特的葬身之地。
伙计,你成功了,亨利说。你让他自焚了。我就知道你能的,真他妈棒。
还记得我在熟食店后面对那些瘾君子们说过这个么?吉米·波利奥,还有那些家伙?还记得他们笑成什么样子吗?但是你做到了。嗖的一声送他回老家了。
嗯,不管怎么样,成功了,埃蒂想,他碰了碰罗兰的枪托,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我们又一次死里逃生了。
他往上爬了两级,回头望了望。贵族车厢真的是死气沉沉了。事实上,这趟列车早已死去了,它不过是一个久已消逝的世界留在世上的工业制品。
“再见了,布莱因,”埃蒂说。“再见,伙计。”
他随着朋友们从车厢顶部的紧急出口离开了。
第四章 托皮卡
1
杰克站在微微倾斜的单轨列车布莱因的顶上,沿着光束路径的方向朝东南方望去。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现在他头发很长,已经完全没有派珀学校的风格了),拂过太阳穴和前额。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一脸惊讶。
他也不知道他原先预见的景色是什么——也许是剌德的缩小版吧——但是他没有料到会在附近公园的树上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东西。那是一个绿色的路标(映衬在秋日一片暗灰色的天空之下,那绿色鲜亮得仿佛要叫出声来),上方则是一个蓝色的盾形:
附图:P56
罗兰加入了他的行列,把奥伊从衬衫里轻轻提了起来放在地上。貉獭嗅了嗅布莱因粉红色的车顶,接着就朝火车的前部看去。布莱因那流畅的子弹型车头已经被撞烂了,扭曲的铁皮向后翻转着。两道平行的黑色裂痕从车头一直延伸到距罗兰和杰克大约十码的地方。每条裂痕的尽头都有一个很粗的金属柱,外面涂成了黑色和黄色的条纹状。这两根柱子就像是突然从车里戳出来一样,恰巧就在罗兰他们乘坐的贵族车厢的前面。杰克觉得那两根柱子看上去像是橄榄球的门柱。
“那是他说到过要碰撞的柱子。”苏珊娜嘀咕着。
罗兰点点头。
“我们真幸运,大男孩,你知道么?要是车滑动得再快一点……”
“卡。”埃蒂站在他们身后说。听上去他好像在笑。
罗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卡。”
杰克把视线从铁球门柱上移开,又看着那个路标。他总觉得那个路标会消失,或者上面的字会起变化(比如变成中世界收费公路,或者小心魔鬼什么的),但路标还是原样待在那里。
“埃蒂?苏珊娜?你们看见了吗?”
他们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一阵——这段时间够长,长到杰克担心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他们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