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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什尔带着另两匹马寻着罗兰绝望的叫喊声赶来。刚才它们站得不远,鬃毛在风中荡起涟漪,每当风从峡谷带来一阵浓重的白烟时,它们就使劲摇头,难受地嘶叫。
罗兰没有注意到马和烟雾。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挂在阿兰肩上的袋子。袋子里的球又活跃起来,随着天色渐暗,袋子像怪异的粉红色萤火虫似的一闪一闪。他伸手去抓袋子。
“把它给我!”
“罗兰,我不知道会——”
“该死的,把它给我!”
阿兰看着库斯伯特,只见他点点头……然后倦怠飘忽地把手抬到空中。
不等阿兰把袋子从肩上拿下来,罗兰已经把它扯走了。枪侠把手伸进袋子,捧出玻璃球。它正在闪闪放光,正如魔月一般,只不过它是粉红色,而不是橘红色的。
在他们身后,在下面的峡谷中,无阻隔界延绵不断的嗡鸣声时大时小,时起时落。
“别看那玩意,”库斯伯特对阿兰咕哝道。“看在你父亲的分上,别看它!”
罗兰对着闪烁的玻璃球垂下头,它的光芒像流水似的顺着他的脸颊散到额头,把他的眼睛淹没在炫目的光里。
他在梅勒林的彩虹里看到了她——苏珊,那个站在窗边的可爱女孩,牲畜养殖者的女儿。他看到她站在镶金饰的黑色拖车后,就是老女巫的那辆车。雷诺兹骑行在她后面,手里牵着套在苏珊脖子上的绳子。车正摇摇晃晃驶向翡翠之心,那一长队人缓慢前进着。希尔街一路上排满了人,长着屠夫眼睛的农夫站在最前面——罕布雷和眉脊泗的民众没能举行集市,但如今这个隐秘的古老习俗补偿了他们:杀人树,来吧,庆祝丰收。迎接你的死亡,欢庆庄稼的丰收。
一片无声的私语像波浪一样传过人群,他们开始用东西砸苏珊——先是用玉米壳,然后是腐烂的西红柿,接着是马铃薯和苹果。一个苹果砸在她脸上,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接着她又站直身子,抬起被打肿但依旧可爱的脸,月光倾泻而下,她直视着前方。
“杀人树,”他们低声默念着。罗兰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从他们的口形可以猜出他们说的话。斯坦利·鲁伊兹也在人群中,还有佩蒂,格特·莫金斯,弗兰克·克莱普尔,瘸脚的副手;以及杰米·麦肯,他是本年度的收割节主角。此刻,罗兰在看到眉脊泗上百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多与他关系和睦)。这些人开始用玉米壳和蔬菜扔他的爱人。而苏珊的手被绑在身前,站在蕤的拖车后部当他们的靶子。
缓缓滚动的拖车终于到达了翡翠之心,那儿装点着各色纸灯笼,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冷清孤寂地停放着,没有前来嬉戏玩耍的孩子……不,今年不该这样。人群仍旧在念叨着那几句话——现在就用他们祭神——从口形判断,说的就是这个。罗兰看到堆成金字塔形的柴堆,篝火将在这里点燃。柴堆四周围着一圈红手稻草人。它们背靠着中心的一根圆柱,粗笨的腿纷纷伸在外面。一圈稻草人中留了一个空位,那是惟一等待填补的空缺。
一个女人出现在人群中。她穿着一件褴褛的黑色长袍,手里提着一个水桶。她脸颊一侧有一道明显的煤灰污迹。她——罗兰尖叫起来。他不断重复着一个字,一遍又一遍:不,不,不,不,不,不!每重复一次,玻璃球的红光就比刚才愈加强烈,仿佛他的惊骇给它补充了能量。光芒实在太强烈了,库斯伯特和阿兰居然能透过枪侠的皮肤看到颅骨。
“我们必须把那玩意从他手里拿走,”阿兰说。“我们必须阻止他,它快把他吸干了,它会要了他的命的!”
库斯伯特点点头走上前。他抓住球,但是没法从罗兰手中把它夺走,枪侠的手指似乎被粘在玻璃球上了。
“打他!”他吩咐阿兰道。“再揍他一次,没有别的办法!”
但阿兰像是在打一根柱子似的,罗兰脚跟站得牢牢的,纹丝不动。他继续大声喊着同一个字——“不!不!不!不”——玻璃球的光芒闪得越来越频繁,它在罗兰脸上撕开一道口子,贪婪地钻进去,像吸血似的吸取着他的悲痛。
25
“杀人树!”科蒂利亚·德尔伽朵放声喊道,大步走到等待她的人群中。人们为她的到来欢呼鼓掌,在她左侧的天空,恶魔月亮眨着眼睛,仿佛它和他们是一伙的。“杀人树,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婊子!杀人树!”
她把水桶里的颜料向侄女洒去,颜料溅湿了苏珊的裤子,颜色染满了她被绑住的手,使得她看起来好像带了一副湿淋淋的猩红色手套。当拖车驶过时,科蒂利亚抬头朝苏珊狰狞地笑着,脸颊上的煤灰迹格外显眼;在她苍白的额头中心,一根血管像蠕虫似的搏动着。
“婊子!”科蒂利亚歇斯底里地尖叫道。她紧紧攥着拳头,踩着狂欢舞步,两条腿在裙子下不停地跳动着。“庆祝庄稼的丰收!迎接贱人的死亡!杀人树!来吧,庆祝丰收!”
拖车从她身边驶过;科蒂利亚从苏珊的视线中消失,如同快要结束的噩梦中那凶残的幽灵般,消失了。鸟、熊、兔子和鱼,她心想。保重,罗兰,带着我的爱继续前行,这就是我最美好的梦。
“拿下她!”蕤尖声叫道。“拿下这个小淫妇,让她带着那双红手,被我们煮熟!杀人树!”
“杀人树!”众人应和道。顿时月光笼罩的空中掀起一片手的海洋。某个角落还传来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孩子的嬉戏欢笑声。
苏珊被抬出了拖车,被一双双高举的手传递到高耸过头的柴堆上,仿佛迎接从战场凯旋归来的女英雄似的。她的手流着猩红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众人兴奋得扭曲变形的脸上。俯瞰的月亮目睹了一切。纸灯笼里的火光渐渐变弱了。
她先被放下,接着又被扔到干柴堆上,安放在那个特地为她空出的位置上。“鸟、熊、兔子和鱼,”她一直反复默念着。现在众人开始齐声颂唱:“杀人树!杀人树!杀人树!”
“鸟、熊、兔子和鱼。”
她试着回忆,回忆那天晚上,他和她一起跳的舞,回忆他们在柳树林里的缠绵爱情,回忆他们在昏暗道路上的初次邂逅,谢谢您女士,我们相逢愉快,他当时这样说,是的,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尽管她的邻人们在邪恶的月光中变成了欢腾的妖怪,为她痛苦的遭遇欢呼雀跃,尽管她经受了痛苦、背叛,以及这正在发生的悲剧,但他的那句话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他们相逢愉快。他们相逢愉快。
“杀人树!杀人树!杀人树!”
女人们聚集过来,在她脚边堆起干玉米壳。好几个人甩了她耳光(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青肿的脸似乎已经麻木了),其中一个女人——她叫米莎·阿尔瓦雷斯,苏珊教过她女儿骑马——对着她的眼睛吐唾沫,然后一边疯笑,一边在空中摇晃着双手,像小丑似的跳着离去。突然她看到克拉尔·托林,她带着收割节饰物,怀里捧着一堆枯树叶。她走过来,把树叶泼到苏珊身上。伴随着细碎的脆裂声,它们翩然飘落到她脚下。
现在她的姑妈又来了,旁边跟着蕤。她们各自拿着一个火把站在苏珊面前,沥青燃烧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子。
蕤对着月亮举起火把。“杀人树!”她用粗钝沙哑的声音尖叫道,众人纷纷响应:“杀人树!”
科蒂利亚也举起火把叫道:“来吧,庆祝丰收!”
“来吧,庆祝丰收!”他们跟着她喊道。
“小贱人,”蕤压低声音诡异地说。“你将感受到任何爱人都没法给你的深情热吻。”
“不忠不孝的孩子,”科蒂利亚轻声说着:“庆祝庄稼丰收,迎接你的死亡。”
玉米壳高高堆到了苏珊的膝盖,科蒂利亚首先将手里的火把扔进了玉米壳堆,过了一会儿,蕤也把自己手里的扔了过去。火一下子从壳堆里冒起来,黄色的火光照得苏珊睁不开眼。
她吸进最后一口冷气,用心温暖它,然后反叛执著地喊道:“罗兰,我爱你!”
她的叫声震动了众人的心,他们出现了一丝退却,嘴里嘀咕着,好像为自己做的事感到不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面前站着的不是稻草人,而是一个他们都熟识的,开朗的小女孩,是他们的一员。出于某种疯狂的原因,他们把她的手染红,将她毁于收割夜的篝火中。如果再早一秒钟的话,他们本可以救她——不管怎样,一些有良知的人会这么做的——但已经太晚了。干木头烧起来了,她的裤子烧起来了,她的衬衣烧起来了,她金黄的长发像皇冠一样在她头顶燃烧。
“罗兰,我爱你!”
在她生命的终点,她感受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