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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兹停顿片刻,耸耸肩说:“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至于我嘛,我已经决定,即便他们还活着,我也将独自行动。但我可能在附近再留一个晚上。收割的事……我在郊外听说了很多民间庆祝的方式,尤其是篝火庆典那一节。”
三角眼的男人哈哈大笑,声音毛糙,好像喉咙口卡着一口痰似的。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这个姑娘什么都没做,她是无辜的,我也一样。”
“可她曾协助迪尔伯恩逃跑,”莱默说,“他杀了你的丈夫和我的哥哥。我可不觉得这是无辜。”
“诸神自有公断,如果津巴·莱默为人正派,神会让他重生的,”奥利芙说,“但事实上,他贪污了一半的城镇财产,那些没有交给法僧的钱财,他都占为己有了。”
莱默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退缩了。
“你不知道我对此一清二楚吧?拉斯洛,你们一直看轻我,这让我感到无比气愤……不过,我为何要在乎你们这等人的看法呢?我知道的事已经够让我恶心的了,我还是不要再自添烦恼了。我还知道你们的同谋是谁——”
“闭嘴。”莱默阴沉着脸说。
“——他很可能就是刺穿你哥哥那颗黑心的人;那天一早,有人看到雷诺兹先生在那个侧房里,有人这么告诉我——”
“闭嘴,你这贱人!”
“——我相信这是真的。”
“夫人。你最好按他说的做,保持安静,”雷诺兹说。他脸上那种懒洋洋的调侃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珊心想: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他已经高高在上,就算别人知道了事实也伤害不了他,他还是不愿自己的事被泄漏出去。另外,没有乔纳斯,他的地位就会下降,下降很多,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
“不行,夫人。我不能那么做。”
“那我来帮帮你,怎么样?”
在斗嘴的时候,奥利芙已经把手偷偷伸进那条大得过分的披肩,这时,她举起了一把巨大的老式手枪,枪把是黄色象牙做的,枪筒上还嵌着已经褪去光泽的银丝,枪的顶端是黄铜扳机。
枪对奥利芙来说绝对是个生疏的玩意。她连拔枪都煞费周折——枪钩住了披肩,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扯开。她扣扳机的动作同样极为笨拙,她两个拇指并用,试了两次才上好子弹。但这三个男人已经被她手里的这把老式大口径短枪吓得不知所措。雷诺兹的慌恐并不亚于其他二人;他骑在马上,下巴松垮地掉了下来。乔纳斯要是在这里,保准已经吓得掉眼泪了。
“抓住她”一个老态龙钟的嘶哑尖叫声从三个堵住路的男人身后传来。“你们怎么回事,一帮蠢货?抓住她!”
这时,雷诺兹最先行动了起来,他伸手去拔枪,动作迅捷,但之前他给了奥利芙太多时间,结果挨了一枪,一记空枪。他刚从皮带上取下左轮手枪的枪筒时,守寡的市长夫人已经双手举起老枪对准他,像小女孩被逼着吃些恶心难咽的东西时那样,紧紧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火星一闪而过,但是,因为火药过于潮湿,只听到枪口发出低沉无力的扑哧一声,接着冒出了一阵蓝烟,而子弹——如果它窜出枪膛,足以把克莱·雷诺兹鼻子以上的半个头打飞——仍旧躲在枪筒里。
紧接着,雷诺兹的枪砰的一声,只见奥利芙的马惊惶地扬起前腿,大声嘶叫着。奥利芙头朝下从马上摔了下去,她披肩上出现了一个黑洞,那黑洞正好落在披肩的一条橘红色条纹上——而那条纹底下,正是她的心脏。
苏珊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那叫声仿佛来自远方,她可能叫了好一会儿了。接着她听到小马的马蹄声从几个男人身后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她明白了。还没等那几个眼神倦怠的男人走到一边让出道来,她已经明白来者是谁,同时也停止了尖叫。
把女巫送回罕布雷的小马已经跑得精疲力竭,于是她换了一匹新马,但车仍旧是原来那辆黑色的推车,车上还是同样的金色神秘纹饰,也还是同样的驾车人。蕤坐在车里,那双爪子拉着缰绳,脑袋像生锈破旧的机器人似的摇来摆去,她朝苏珊冷冰冰地咧嘴笑着,就像一具张着嘴的僵尸。
“嗨,我的小心肝。”她说,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苏珊到她的小屋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时,她也是这样叫苏珊的。那天晚上苏珊是兴高采烈地一路跑着到蕤的小屋去的。她走在吻月的月光下,跑步使她血流加快,使她的皮肤变得红彤彤的;她一边小跑,一边哼着那首《无忧之爱》。
“要知道,你的好朋友把我的玻璃球抢走了,”蕤说着,从三个男人身边经过,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了马。见此情景,就连此刻俯视着她的雷诺兹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们把我的可爱魔球抢走了,就是那群可恶的男孩干的。那几个小子简直坏透了。啊哈,不过球在我手里的时候,它让我看到将来的很多事情。在许多方面它看得很远,不过,许多情景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小心肝,我不会忘记,你会沿这条路过来。我也不会忘记,死在这儿的这个老婊子会带你到这儿来。而现在,你必须到城里去。”她的嘴巴咧得更开了,样子古怪得难以形容。“你知道,集市日庆祝的时候到了。”
“放我走,”苏珊说。“放我走,否则看你怎么和蓟犁的罗兰交代。”
蕤根本不理会她,她对雷诺兹说:“正面绑紧她的手,让她站在车后面。有人想看她,他们想好好看看她,这下他们马上就能实现心愿了。如果她姑妈安排妥当的话,城里将会有很多人等她呢。把她绑起来,现在就绑,利索点。”
14
阿兰趁机清理了一下思路:我们本可以绕过他们——如果罗兰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巫师的彩虹是惟一的关键所在,而且它就在我们手里。我们本可以绕过他们。
当然,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事。上百代枪侠用鲜血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有没有黑暗塔,小偷从来都没有获得战利品的权利,除非他们能停止偷盗行径。
阿兰凑上前在马耳朵边咕哝了几句。“我开枪时如果你乱蹦乱跳,我就把你该死的脑袋打烂。”
罗兰骑着骏马,跑在另两人前面,一路往前杀去。他们前面有一群人——其中五六个骑着马,大概十二个步兵正在看着那一对把油罐车拉上来的公牛——他们傻呆呆地盯着罗兰,一动不动,直到他开枪,他们才像一群受惊的鸟儿慌乱散开。罗兰射倒了所有骑手,那几匹马拖着缰绳绕着大圈,接着仓惶而逃(其中一匹马还拖着一个死兵)。这时,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喊叫声:“紧急!紧急!赶紧上马,你们这帮蠢货!”
“阿兰!”罗兰见他们陆续集合,扯着嗓子喊道。这时,两批骑手和武装士兵纷纷聚集到油罐车前——他们混作一团——排成一条笨拙的防卫线。“现在行动!现在!”
阿兰举起机关枪,将锈蚀的金属枪托架在肩膀上,他温习着仅有的一点速射武器知识:放低瞄准,迅速挥臂,射击。
他扣下扳机,子弹嗖嗖地窜入尘土飞扬的空气中,枪口火星直冒,枪托的反冲力推得他的肩膀猛烈颤动。阿兰从左往右扫射着,俯瞰着那些正四散逃逸、慌忙抵挡的敌人,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油罐车那高高的防御钢墙。
第三辆油罐车事实上是自己爆炸的,那种爆炸声是阿兰从未听到过的:那是一阵刺耳剧烈的撕裂声,伴随着亮彻天空的橘红色火光。钢壳被撕成了两半,飞了起来。一块钢板被旋空抛出,坠落在三十码外的荒地上,烧成了一团火球。另一块哗地一下弹入了乌黑的烟柱。一个熊熊燃烧的木轮像个盘子似的在空中飞旋着,然后一路拖着火花和烧落的碎片砸向地面。
士兵们尖叫着慌乱逃蹿——一些人单凭着两条腿狂奔不止,其他人驱马逃散,压低身子,紧靠着马脖子,个个吓得眼睛发直。
把油罐车前一排防御兵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阿兰调转枪口。这时他手中的机关枪已经发烫了,但阿兰仍旧紧紧地扣住扳机。在这个世界,你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充分利用可用的资源。他驾的马直往前冲,仿佛听懂了阿兰刚才在它耳边说的每一个字。
再炸一辆!我要再炸一辆!正当他想射击另一辆油罐车时,机关枪发出的那串快速的嘎嘎声突然停住了——可能它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也可能没子弹了。阿兰把它扔到一边,拔出了左轮手枪。库斯伯特的爆竹从他身旁飞过,尽管众人的喊叫声、哒哒的马蹄声、油罐车燃烧的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