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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时还没有明白这一点,而当他确信男孩已安然无恙,又溜回来时,他懂了。他发现此人和奥黛塔之间的某种联系,这种巧合真是太令人惊讶也太可怕了,还有他终于明白了抽到的三张牌到底是哪三张,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个不是此人,不是这个推者;第三个的名字,沃特说过是“死亡”。
死亡……但不是冲你来的。这是沃特说的,那个机敏堪比撒旦的家伙,他说的。一个律师的答复……如此接近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死亡不是针对他的;死亡成了他。
那囚徒,那女士。
死亡是第三人。
突然,他完全确信自己就是那个第三人。
5
罗兰楔入之际就像无影无踪的弹射物,当他一眼瞥见那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时,一个毋须操心的弹射程序就启动了。
他想到,如果他没有出手阻止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谋杀杰克(这也许是个悖论),而是等他抵达车站后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阻止了那人谋杀杰克),也许时间之维就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取消了……这么想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如果他在这个世界救下了杰克,那就意味着过后他没有可能遇到杰克了,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过后可能也会改变。
改变什么呢?甚至连推测的可能都没有。他从没想过这是他追寻的尽头。而且可以肯定地说这种事后的推理终究是一种虚拟现实;如果他曾见过那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不管会有什么似是而非的悖论,不管冥冥之中注定了何种命运,他肯定会用他进入的那个身体的头部朝沃特当胸部顶去。罗兰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对这事儿他控制不了,就如一把枪不能拒绝手指去扣动扳机射出子弹。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地狱去解决,那也只好随它去了。
他快速地扫视着簇拥在拐角的人群,张望着每一张面孔。(他看女人的面孔也像看男人一样仔细,万一有人假扮女人呢。)
沃特不在那儿。
他慢慢地放松下来,像是紧扣着扳机的手指在最后一刻松弛下来了。不;沃特不在这个男孩附近,枪侠不知怎么觉得这不是那一天。绝不是那一天。是挨近那个日子了——不到两星期,也许一星期,甚至也许只差一天——但还不是那一天。
于是他返回了。
他在路上看见……
6
……震惊之下他茫然不知所措:这是他穿过第三道门钻入其脑袋里的那个男人,那时他坐在一处破败的出租房窗前等着什么人——那幢房子里尽是这种被人遗弃的房间——被人遗弃了,夜间却被醉鬼和疯子占据。你知道什么是醉鬼,因为你闻到过他们身上浓烈的汗臭和刺鼻的尿骚味。你知道什么是疯子,因为你也许领教过他们那种心神错乱的怪模怪样。这房间里仅剩的家具是两把椅子。杰克·莫特都拿来用了:一把坐着,一把顶住开向过道的房门。他不想受到突如其来的打扰,当然最好是别给人打扰的机会。他靠近窗口朝外张望,同时隐藏在斜斜的阴影线后面以免被什么闲逛的路人瞧见。
他手里捏着一块粗糙的红砖。
这砖块是从窗外扒来的,那儿许多砖头都松动了,这些砖头有年头了,边角风化了,但拿在手里很沉。大块的砖头黏合在年头久远的砂浆上就像粘在船底的吸附物。
这个男人想用砖头去砸人。
他可不管砸着谁;作为一个谋杀者,他是机会均等论者。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口之家从下面沿着马路走过来了:男人、女人、小姑娘。那姑娘走在最里面,显然是想让她避开车辆。这里离车站很近,但杰克·莫特可没留意什么车辆交通。他在意的是像这种能够被他利用的楼房太少了;这房子已经毁了,里边丢满乱糟糟的废弃物,破木条、碎砖头和碎玻璃。
他只朝外探出了几秒钟,他脸上戴着太阳眼镜,金黄色头发上扣着一顶不合时令的针织帽。这也像是一把椅子顶在门把手下面,一个道理。即使是在你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值得担心时,减少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也并无坏处。
他穿着一件过大的汗衫——几乎长及他的大腿中段。这种可以遮掩真实身材(他很瘦)的大号衣衫肯定是他特意选用的。这种大汗衫还有另一项功用:每当他对人进行“深水炸弹攻击”时(玩“深水炸弹攻击”这一手是他时常萦绕于心的念头),总要弄湿裤子。这种宽松下垂的汗衫正好能遮住工装裤上湿乎乎的印渍。
现在他们走近了。
别开枪袭击,等一下,再等等……
他在窗边颤抖着,拿砖的手收回到自己肚子旁边,又伸出去,再又收回来(但这回收到半腰上停住了),然后他身子扑了出去,这会儿完全清醒了。他总是在倒数第二下出手。
他投出砖头,看着它落下。
砖头落下去,在空中翻着筋斗。阳光下杰克清晰地看见那上边挂着的砂浆。在这一时刻几乎其他每一样东西也都清晰可辨,一切都以极其完美的准确性和完美的几何形态演绎着其中的物质关系;这事情是他对生活的一种实体性的推进,如同一个雕塑家用锤子敲打凿子改变着石头,一块粗粝的物体就这样创造出某种新的东西;这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情:富于理性,也充满狂喜。
有时他也会失手,或是干脆扔偏了,正如一个雕塑家也可能会凿出一些毛病,或是凿坏了,不过这回却是完美的一击。这块砖头不偏不倚地击中那个穿着鲜亮的格子裙的姑娘头部。他看见了鲜血——那颜色比砖头鲜艳。当然,溅开的鲜血最终也会干结成同样的褐紫红色。他听见那母亲发出尖叫。他立马开溜。
杰克蹿出房间,把原先顶在门把手下面的那把椅子扔到远处的角落里。(跑过房间时还踢掉了他刚才等待时坐的那把椅子。)他猛地脱掉那件大汗衫,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块扎染手帕。他用手帕拧开门把手。
不会有指纹留下。
只有菜鸟才会留下指纹。
门转开了,他把手帕塞回包里。他下去穿过大厅时装成一个喝得晕晕乎乎的酒鬼。他没朝周围看。
四处东张西望也是菜鸟。
老鸟知道看来看去会让别人心生疑窦。四处张望可能会被认为是事件知情者的某种证据。有些自作聪明的条子没准就会把你作为事件嫌疑人而盯上,你就可能受到调查。只因为你曾神经兮兮地朝四周张望了一眼。杰克觉得没人会把他和犯罪活动联系到一起,即使有人认为这一“事件”颇为可疑并会对此展开调查,但是……
冒可以接受的风险。把可能存在的危险降低到最小。换句话说,应该总是把椅子顶在门把手下边。
他走过满是尘土的走廊,那儿油漆剥落的墙面上裸露着里边的板条,他垂着脑袋,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就像你在街上时常可以见到的那些流浪汉。他依稀听见那女人——那女孩的母亲的尖叫,他估计是——尖叫,声音从楼前那儿传来;那呜呜咽咽的动静自不必理睬。所有这些事情发生之后的举动——那种嘶喊,那种惘然无措,那些伤者的泣啜(要是那伤者还能哭得出来),杰克都不会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这一点,这个推动之举改变了事物的日常进程,给那爝火不熄的生命重塑了新的肌理……还有,也许,命定的一切不仅仅是这一击,而是呈环状向四周推衍,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池塘。
谁说他今天不是塑造了一个宇宙,或者说,就在未来的某个时刻?
上帝啊,怪不得他湿了自己的工装裤!
他走下两截楼梯没碰上人,但他还是这么表演着,走起来不时晃一下身子,但绝不弄出趔趔趄趄的样子。晃一下身子是不会被人记住的。而一个夸张的趔趄却有此可能。他嘟囔着,但绝不说一句能让人听明白的话,不做戏的表演总比演得夸张过火要好。
他从破败不堪的后门出去,走进一条小巷,那儿满是人家丢弃的垃圾,还有印满日月星辰的破瓶子什么的。
事先他早已安排了逃离的路径,每一件事都做了筹划(冒可以接受的风险,把危险降到最小,凡事都要做一只老鸟);而这种做事有计划的个性正是他让同事们印象深刻的原因,自然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不消说他也有意奔前程,可他不想奔到监狱里去,也不想奔去坐电椅)。
有几个人沿街跑来,拐进了这条小巷,他们只是跑进来看看是哪儿发出尖叫,没有留意杰克·莫特,他已经摘去不合时令的针织帽,只是还戴着太阳镜(在如此晴朗的早晨,在这地方并不显得突兀)。
他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