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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一样顽固不化。但是在六月的这天,在下城区的四十六街上,她永远与过去说再见。你会对人们说你不明白,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可是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会说呃,她可能从汽车站后面出来你只是没注意到或者她可能从小店里出来你只是没注意到。你会反驳说下城区的第二大道和第四十六街根本没有汽车站(上城区也没有),可还是没用。你还可以说自从兴建了哈马舍尔德广场以后这片地方就没有小店了,但仍然白费唇舌。特鲁迪很快就会经历这些,绝对会把她逼疯。她可不习惯别人把自己的感觉不当一回事儿,就像处理一块芥末酱或者没煮熟的土豆般对自己嗤之以鼻。
没有汽车站。也没有小店。只有几个误了中饭时间的人手捧棕色食袋坐在通向哈马舍尔德广场的台阶上,而那个幽灵女人也不是从那儿过来的。事实就是:当特鲁迪·德马士革裹在运动鞋里的左脚踏上路牙时,她正前方的人行道上还空无一人。可当她移动身体重心准备提起右脚的刹那,一个女人从天而降。
一瞬间,特鲁迪透过她看见了第二大道,还有一些别的,类似山洞洞口的幻象。紧接着幻象消失,女人的形象变成实体。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一两秒,特鲁迪自己估计;后来每当她想起那句老话景象眨眼即逝时,她宁愿自己真的眨了眼睛。因为一切还不仅是形体具化那么么简单。
当着特鲁迪·德马士革的面,那名黑人妇女长出了两条腿。
没错;长出了两条腿。
特鲁迪的观察力绝对没有问题。后来她一遍遍告诉别人(愿意听她故事的人越来越少)那次短暂邂逅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像文身似的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遇见的幽灵身高大概稍稍超过四英尺,这对平常妇女来说略显矮胖,特鲁迪判断,但也许对双膝以下截肢的人而言就不能这么说了。
幽灵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上面斑斑点点撒着红棕色油漆,也可能是干涸的血迹。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大腿部位撑得很饱满,里面确实有腿,但膝盖以下的裤筒就荡在空中,好像诡异的蛇蜕下的蓝皮。接着,突然间,两条裤筒同时鼓起。鼓起,这两个字听上去实在疯狂,但这就是特鲁迪亲眼所见。与此同时,那女人从没有小腿的四尺四身高倏地窜到完整的五尺六、五尺七,就像在看电影特技。只不过这根本不是电影。相反,这是特鲁迪的亲身经历。
幽灵的左肩上挂着一个小布袋,好像是芦苇编成的,看样子里面装着些东西,不是盘子就是碟子。她右手攥着一只抽拉开口的褪色红布袋,袋底装着个方形的物什,来回摇晃。袋子的一侧印着几个字,特鲁迪看不太清,但她猜想其中四个字写的是中城小道。
那女人一把抓住特鲁迪的胳膊。“你的袋子里装了什么?”她问道。“有没有鞋?”
这个问题让特鲁迪不禁低头看了看对方的双脚,而这一低头,她再次诧异万分:这个非裔美国妇女的脚居然是白色的。和她自己的一样白。
特鲁迪听过哑口无言这个词,而如今这个成语在她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舌头死死顶住上颚,拒绝松开。但同时,她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白皙的双脚一清二楚地就在眼前。黑人妇女脸上几乎能肯定就是血迹的更多污渍也没逃过她的眼光。除此之外,浓重的汗味扑鼻而来,好像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现在第二大道上似的。
“如果你有鞋,女士,最好给我。我不想杀你,但我必须赶到他们那儿去,只有他们能帮我的小家伙,我可不能赤脚赶路。”
第二大道的这一小段一个人影都没有。有人——当然也不多——坐在哈马舍尔德广场的台阶上,其中两三个朝特鲁迪和黑人妇女(几乎是黑人的妇女)这边儿瞥了两眼,但丝毫不带警觉,甚至没有兴趣。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瞎了吗?
好吧。被她抓住胳膊的又不是他们,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威胁要杀死的又不是他们——
她的帆布袋被一把夺了过去,里面装的恰恰是她在办公室穿的皮鞋(鞋跟不算高,高档小羊皮皮面)。黑人妇女朝袋子望了望,然后又抬头看看特鲁迪。“这是几码的鞋?”
此刻特鲁迪的舌头终于从上颚松开,不过还是没用;它迅速掉下来,一动不动地疲倦地躺在嘴里。
“算了,苏珊娜说你看上去大概穿七码。应该可——”
幽灵的脸突然开始闪烁不定。她抬起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拳头,在空中松松地挥出一道弧线,仿佛这个女人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胳膊——按住自己眉间额头。蓦地,她的脸换了幅模样。特鲁迪在家里有线电视的喜剧频道里看过单口相声里的变脸表演,几乎跟眼前的一模一样。
当这个黑人妇女再次开口时,就连她的声音都不一样了。此刻的说话人明显受过教育,而且(特鲁迪敢发誓)非常恐惧。
“救救我,”她说。“我叫苏珊娜·迪恩,我……我……噢亲爱的……噢上帝——”
痛苦使她面部扭曲。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腹部,低头沉思片刻,等再次抬头却又变回了第一个女人,那个为了一双鞋威胁要杀了她的女人。她光着脚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紧紧攥着特鲁迪用来装精致的菲拉格慕女鞋和《纽约时报》的帆布袋。
“噢上帝,”她说。“噢,真疼!妈呀!你必须让它停下来。它还不能出来,不能在大街上出来,你必须阻止它。”
特鲁迪想努力提高声音喊警察,可除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你现在快离开这儿,”幽灵指着她,恶声威胁道。“要是敢报警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割掉你的乳房。”她边说边从肩上的粗布袋里拿出一只盘子。特鲁迪发现盘子的边缘竟然是金属做的,就跟屠刀一样锋利。骤然,她发现自己必须拼命克制才不至于当场尿裤子。
找到你割掉你的乳房,她眼前的锋利边缘估计能说到做到。嗖嗖两声,瞬间乳房切除术,上帝啊。
“再见,夫人,”特鲁迪听见自己的声音活像一个半边脸还麻醉的病人在跟牙医道别。“希望你喜欢那双鞋,也祝你穿着它身体健康。”
她并不是说这个幽灵看上去特别健康,即使她长出了双腿,还有一双特别的白脚。
特鲁迪沿着第二大道走下去,边走边努力告诉自己(却全是徒劳)她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在哈马舍尔德广场(那地方被在里面工作的人戏称为黑暗塔)前凭空出现。她努力告诉自己(同样毫不成功)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吃了烤牛肉和炸土豆消化不良的结果。她应该跟往常一样吃华夫饼和鸡蛋的,你去丹尼斯餐厅就是去吃华夫饼的,不应该吃什么烤牛肉和炸土豆,不信的话就看看她的遭遇。看见个非裔美国妇女,而且——
她的包!博德斯书店的帆布包!她一定是弄丢了!
除此之外,她一直有感觉那女人会跟在她后面,仿佛猎头族从巴布亚雨林最深最暗处冲出来尖叫着跟在她后面。她感觉身后有个部位被麻得发刺(按道理应该是被刺得发麻,但是麻得发刺这个说法用在这儿反而更贴切,有点儿散、有点儿酷、还有点儿遥远),她知道那个疯女人的盘子就会从那儿割下去,沾上她的鲜血、割掉她的肾、直到插进她的脊椎骨才停下来,在完全静止之前甚至还会轻颤两下。她几乎能听见那盘子就像孩子玩儿的陀螺似的嗖一声飞过来,插进她的身体,热血喷涌而出,顺着她的屁股、她的腿后流下去——
再也忍不住了。她膀胱一松,尿了出来,顿时把裤子和那身尤其昂贵的诺玛·卡玛利牌套装前部染成了深色,让她无地自容。此刻她几乎已经走到第二大道和四十五街街口。特鲁迪——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的女人——最终停下脚步,转过身。刚刚麻得发刺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胯间的一团湿暖。
而那个女人,疯狂的幽灵,早已杳无踪影。
2
特鲁迪在办公室的储物柜里放了一些打垒球穿的运动服——几件T恤,两条旧牛仔裤。她回到哥登堡·福尔斯·帕泰尔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身干净衣服,第二件事是打电话报警。巧的是,接受她报警的警察正是保罗·安达西。
“我叫特鲁迪·德马士革,”她说,“我刚刚在第二大道被抢劫了。”
接听电话的安达西警官非常耐心,特鲁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意大利版的乔治·克鲁尼。鉴于安达西这个意大利裔的姓氏、克鲁尼的深色头发和眼眸,你肯定不会觉得这种想象过分夸张。实际上安达西本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