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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那样坏嗳?”
一定是那张红嘴唇。
子佳想,几时我也弄张烈焰红唇,煞一煞男女同事的威风。
子佳又问:“你送什么礼物给父母?”
“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你有无意见?”
“五百元银行礼券。”
张天和瞪她一眼。
“兄弟送什么?合一起送好了。”
“他们不告诉我,他们存心孤立我。”
“天理送什么?”
“谁知道,也许是一枚恐龙牙齿。”
子佳喜欢恐龙蛋,但是她不敢在张天和面前说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我自小是个粗心的孩子,我是老二,一直得不到太多注意。”
“想想蛛丝马迹。”
张天和抬起头想很久,不得要领。
子佳叹口气,难怪他不讨父母欢心。
那天晚上,子佳在看一份财经月刊,忽然有张凤山三字映入眼帘。
她立刻全神贯注阅将起来,那是一篇小型访问,像所有成功人物一样,张凤山一味自谦幸运,然后忠告读者,要擅于把握机会。他以一件往事为例:“多年前我曾在摩啰街古玩店看到一套戚本大字《红楼梦》,售价五百,返家与老妻商量一晚,终于舍不得买,后来,再去找,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了,徒呼荷荷。”
子佳哎呀一声,真没想到张老如此风雅。
她立刻拨电话去找文化界朋友。
“《红楼梦》?大字小字几十种版本,怎么找?要有年代才行,譬如说乾隆甲戊本。乾隆庚辰本等等。”
“大字本分几种?”子佳是门外汉。
“比较常见的有戚寥生序本石头记。”
“就是它好了。”子佳说得十分慷慨。
“什么意思?”
“替我买一套。”
“曾小姐,你以为是买大英百科全书,要订就订,三天后送到。”
“那该怎么办?”
“你试到北京琉璃厂去找找,有缘分的话,一年半载,许就得偿所愿。”朋友笑道。
“咄,我不信,你故意刁难罢了,什么好的不拿到我们这里卖。”
“听你这口气,可是小姐,有求才有供,有多少人会买一套这样的书?这样吧,我替你到处找找,看谁肯割爱。”
“我十天内要。”
“你什么?十个月内找得到算你狗运亨通了。”
“多谢指教,多谢指教。”
“对,子佳,你这个鬼灵精,你平日甚少看中文书,你找本线装书来干什么,从实招来。”
“夹三文治吃。”
“刁徒,你当心我不同你交易。”
“我老板要。”
朋友感喟:“要你的灵魂你也会即时出让。”
子佳更加感慨,“那个,那个他已经有很多,他不稀罕。”
“你看有钱多好,才子才女扑着献媚。”
“你替我找到书,我再送上门来给你侮辱。”
她拨电话吩咐衣莲办事,一个小女孩子来接电话,稚嫩的声音如小鸟般动人,十分有礼,子佳想与她多谈几句,“你几岁,叫什么名字?”
正在此际,衣莲接过电话,子佳恍然若失。
“是,”她讲正经事,“你让我们北京分公司的同事去找一套戚本大字《红楼梦》。”
“是。”衣莲立刻写下来。
“打扰你了,方才是你孩子吗?”
“小女嘉宝,十分顽劣。”
子佳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每个母亲均含笑抱怨孩子淘气。可是仍然当孩子如珠如字。
那晚,子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幢大宅里卷着手叫“宝宝,宝宝”,叫了一阵,有点着急,忽见一小小三岁女孩朝她飞奔而来,一边笑应“妈妈,妈妈”,她穿着玫瑰红衫裤,一头乌发飞扬,扑到她怀中,母女拥抱。
梦醒了。
感觉十分好。
那天早上,车蓉蓉来见她,戴墨镜,嚼口香糖。
子佳叹口气:“蓉蓉,不是我凡事挑剔你,但室内一定要除下太阳眼镜,还有,永远不要在人前吃香口胶。”
车蓉蓉把糖吐出,墨镜除下。
子佳才看一眼,立刻说:“你可以把眼镜戴回去。”
两人静默一会儿。
子佳问:“为什么哭肿了眼睛?”
“想念母亲。”蓉蓉没精打采。
子佳一怔,“她不在你身边?”
蓉蓉垂头,“我根本不知她是谁,曾小姐,我是一名养女,不知生父母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意外,子佳只得同情地把手放在蓉蓉肩上。
蓉蓉握住她的手,“他们为何遗弃我?”
“蓉蓉,我们比较幸运,我们毋需明白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
“你看你,现在也什么都有啦,世事并无十全十美,鱼与熊掌,能任取一样,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蓉蓉定下神来,“今日,我们做些什么?”
“测验。”
自该日开始曾子佳按着本子,反复测试车蓉蓉,她一有疑问,立刻进一步给她更多资料。
蓉蓉十分健谈,求知欲也不弱,举一反三,追问不休,两人一下子便消磨一个下午。
黄昏结伴去逛书店,看展览,买时装,子佳忽然多了个伴,她与她毫无利害冲突,渐渐真心为她好,车蓉蓉何等聪敏,自然觉察到这一点。
“我签了约,影片下月开拍。”
“张天和没反对?”子佳明知故问。
“他忽然说尊重我的意愿。”
“那多好。”子佳微笑。
“曾小姐,假使你是我姐姐就好了。”
子佳嗤一声笑出来,“做我妹妹,顶多同我一个印子,有什么好,在办公厅里消磨青春。”
“你至少可以当我经理人呀。”
“我又不熟你那行业。”
“你们有学问的人什么都一通百通。”
子佳微笑,“这回你马屁拍在马脚上,我只比你稍微多读几年书,算得什么,外边真正有学问的人多得很,像张天理便是其中之一。”
“他也真奇怪,怎么会跑去研究亿万年前已经绝种的一种生物。”蓉蓉笑。
“这人很精彩,你看过他那篇威斯康辛大学研讨会的演讲词没有,讽刺得很哪,绝对不是书呆子,他说:‘恐龙骨骼结构,完全因生活上实际需要进化而成,与敝国五角大厦构造不一样。’”
“为什么他提及五角大厦?”
“我猜想五角大厦负责美军事策略,他指美国军事力量过分夸张。”
车蓉蓉不由得笑。
“他持美国护照吗?”
“我想是。”
“这样的人才为何还未结婚?”
“我想他已经结婚了。”
“啊,对,与他的学问。”
“可不是。”
“要讨好那样一家人,真不容易哪。”
“一顿饭时间,同一部电影长度相差无几,蓉蓉,看你有无观众缘了。”
“曾小姐你总是鼓励我。”
子佳只是笑。
蓉蓉自嘲,“噫,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张天和终于要我上阵了。”
稍加操练,即可作战,张天和眼光不错。
再过一天,她俩研究大温哥华地产走势,这个题目十分有趣,子佳十分投入。
她同蓉蓉说:“年年都上涨百分之十几,如此升幅,十分健康,值得投资。”
蓉蓉附和:“张天赐在列治文商场的地皮才一块钱一尺人的货,最后以十二元卖出去。”
“真能干,不过他押注之际。颇有风险,许多人均不看好,那本是一块农土,上空又是飞机航道。”
蓉蓉笑,“张天和说,‘企业’一字,在法文亦作风险解,可见任何生意均有风险。”
“张天和教你良多。”
“我一生都会感激他。”
“他对你是很难得。”
“将来无论怎么样,我都记得他的好处。”
子佳抬起头,她有不祥之兆。
“曾小姐,”蓉蓉苦笑,“他派你来改造我,我已经一叶知秋,心底下,他其实觉得我见不得人,我配他不起,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子佳不语。
“过去电影界找我,我无动于衷,这次我想法不同,万一我在张宅考试不通过,我还有条生路,故没有拒绝,我也想尝试自己掌握前途。”
子佳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她说:“来看过去一年的平均屋价,已涨至三十四万。”
蓉蓉说:“还是便宜得很。”
“国民平均收人才三万多,你不能说屋价十分廉宜。”
蓉蓉很起劲,“对对对。”真是好学生。
“税金甚高,一百元收入,付毕各种税项,只剩二十四元人袋。”
“那也就很辛苦了。”
“你可以同张天赐谈论这个问题。”
“对,旧金山到温哥华的航程多久?”
子佳立刻取出一本世界航空线路地图。
“曾小姐,你家真什么都有?”
子佳摊摊手,“没有钱呀,光有垃圾。”
累了,她们坐沙发上看希治阁电影。
蓉蓉已经发觉:“其实那又矮又胖貌不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