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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一个系着黑色貂皮长披风,身形挺拔伟岸的年轻男子,冒着风雪,穿庭过院,大步朝灵棚走来。
刚一进入院门,年轻男子便被眼前纷乱噪杂的人们弄得怔住了,沉声喝了一句:
“怎么回事?”
婢仆婆子们刹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宁如兰急步上前,哭丧着脸,慌慌张张说道:“大爷您可来了,那林妈妈说……”
刘妈妈暗地里推了林妈妈一把,林妈妈扑通跪下,哭道:“候爷啊,这事真不怪奴才们!大奶奶她、她真不见了,炸尸了啊……”
威远候徐俊英剑眉如画,眸似墨玉,刚毅俊朗的脸上平静淡定,毫无惊诧之色,他才从外边回府,照例来亡妻灵堂看一看,谁知竟遇上这样的事情。
一名婆子匆匆跑来,颤抖着声音向宁如兰禀报:“三奶奶!方才有人见着大奶奶了!大奶奶往、往内院去了!”
徐俊英和宁如兰同时一怔:内院?她是冲恒哥儿去了!
候府内院,亭台楼阁,曲径幽深,错综复杂的花桥回廊,岑梅梅根本不用担心走错路,这具身体对府内庭院路径熟悉得很,拐弯转角,毫无犹疑,奇怪的是一路上竟没遇上一个两个人,想起刚才灵堂上婆子们说了,此时到了饭点,人都吃饭去了吧?
身上锦衣华服,头上钗环珠翠,步摇坠沉,这女人什么等级?哦对了,是什么候夫人来着,死了还如此盛装隆重,有点不习惯,不过还好,承受得起,走得不算慢。
转过抄手回廊,前边出现一个独立院落,暮色里,仍能看清假山碧湖,湖边有小亭,亭边有绿茵草地,草地过去便是青石块铺就的空地,留有一些泥地,栽种四季盛开的各色花卉,此时,一切都覆着一层积雪,纯白色的院子,显得干净而冷寂。
一排镶着雕镂精美格子花扇窗的上房,廊上空无一人,房门虚掩,内有橙色灯光溢出,像真正的鬼魂一般,岑梅梅无声地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绣纬罗帐,水晶珠帘,花木屏风和宽大的紫檀木雕花拓床,不论是精致的梳妆台还是华美的圆桌,处处尚留有女主人的痕迹和气息。
房内空无一人,也没有炭火,连熏香火笼都未开,冷浸浸的,岑梅梅转动目光,蓦然发现了摇篮里手舞足蹈的婴儿,脸上顿时露出甜美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娇嫩可爱的婴儿发现了她,越发兴奋地蹬踢起来,张着嘴,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她心里涌起母性的酸楚和甜蜜,弯腰抱起婴儿,紧紧搂在怀中,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果然是没娘的娃可怜啊,夜色已降临,房门敞开着,冷风嗖嗖灌吹进来,就这样让小娃儿独自躺在摇篮里,身上不盖小棉被,旁边也没人守护,到底是怎样狠心肠的人,舍得如此对待一个婴孩?
岑梅梅拭干泪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小儿头脸,脚步轻悄,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走开。
她打算回到那个阴森森的灵堂,眼下除了那里,她不知道该呆在哪,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陌生得很,搞不清楚状况,灵堂上不是有几个多嘴婆子吗?让她们给自己造一个声势,也好让这府里的人都露头,大家认识一下。
正文 第二章 复活(二)
此时的徐府乱作一团!
岑梅梅;不!现在是恒哥儿的母亲秦媚娘;怀抱睡过去的幼儿,慢悠悠走在回廊上,听着四面乱纷纷的人们各种各样的声音,禁不住苦笑:这也太狗血了吧?穿到哪里去不好,偏穿到当娘的人身体里!而且看样子这具身体还很不受尊敬,还没死丈夫就订了继室,那郑姑娘未正式嫁过来,就敢虐待她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岑梅梅情不自禁低头亲亲怀中胖乎乎的可爱娇儿,爹不疼,后娘肯定不爱!我既然做了你的娘,杀回来了,自当尽全力守护你,保证让你健康快乐地长大,还要助你得到你该得的一切!
前方几点灯光闪烁,一群丫环仆妇簇拥着暂时代理候府事务的三奶奶宁如兰;急匆匆向这边走来。宁如兰一边走一边白着一张脸说道:“可看仔细了,是不是真往内院去了?若惊动了老太太、太太,可不得了!”
她步履轻快,头上没有什么饰物,一身素白衫裙,披件羊毛软缎白披风,看起来格外飘逸秀美。
前边有人惊呼:“大奶奶!”
所有灯笼都有意识地举高了些,耀眼的灯光下,盛装的大奶奶面带笑容,一如平日那般艳丽娇媚,娴雅温柔,站在众人面前,怀抱里紧紧搂着的,赫然是熟睡的恒哥儿!
“大嫂!”宁如兰平日里虽说与秦媚娘交情甚笃,此时却也连惊带吓,声音颤抖,就算身边带了二十多个人,而且婆子们都举起了粘有各种符条的灯笼,她仍不免张口结舌,说话结结巴巴:
“你、你若是想侄儿了,看看就好,可不能抱了他走啊,那样会害了他!”
秦媚娘微微一笑:“我不会害他,他是我儿子!”
声音温柔婉转,与平日毫无二致,大伙儿糊涂了:大奶奶是个有形有声的人啊,行动举止温雅端庄,笑容真切可亲,与她对面而站,一点恐怖感觉都没有,她不应该是鬼魂啊!
“媚娘,把恒儿给我!”
温和沉稳的男声来自左手边,秦媚娘侧脸看过去,见到了高大俊帅的徐俊英,徐俊英伸手一扯颈下缎带,肩膀上的貂皮长披风带着他的体温,系到秦媚娘身上,他想顺势接过孩子,秦媚娘却不给他,用力紧抱在怀里,徐俊英竟然抢不过她,微微眯起眼,一丝冷光自眸中一闪而过。
“你是谁?”秦媚娘活动手臂,将孩子托高些,闲闲地问了一声。
她隐约猜到这人是谁,不然他怎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披风?身上暖和舒服多了,但她却不肯领情,老实说她有点不高兴,这男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堪称上佳,可是听婆子们那样描述,好像他就单等着老婆死掉,好快点续弦,也不关心亲生的儿子,任由郑姑娘爱怎样怎样,那个郑姑娘,真得了他的心去了?
徐俊英剑眉一挑:“媚娘,你……”
宁如兰也吃了一惊:“他是大哥啊!大嫂,你不认识大哥了?”
真的是他?秦媚娘的丈夫,怀中娇儿的亲爹!
秦媚娘浓密卷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目光温柔如月,看住徐俊英,听见自己的声音娇柔而软弱:
“原来是夫君……”
威远候徐俊英十四岁就随父在军中厮混,十五岁杀敌立功,攫取少将军名头,直至父亲战死沙场,他十八岁承袭了爵位,仍然在边关独挡一面,威远候的大名震摄西北周边国家,轻易不敢来挑衅。他历经无数次生死关,根本不惧鬼神,说自己的夫人死后炸尸,他认为是无稽之谈,当看到俏生生站在眼前的秦媚娘,他立刻就明白了:她本就没有死!也许是病得太久,又因求死心切,不知什么原因闭了气,被当成死人装进棺材里,若棺盖一直盖着,她是必死无疑,傍晚时分他让人打开了棺盖,重新检查一下棺内随葬物品,想不到她得了一口新鲜空气,竟然复活了!
徐俊英看着娇美俏丽的秦媚娘,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妻子死而复生,作为丈夫,他是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活过来了,表面上,总该露出点喜色吧!
回廊另一端,匆匆跑来几个丫头仆妇,其中一个微胖的婆子和一个清秀的小丫头只看了秦媚娘一眼,便大哭着扑上来,抱着她的腿跪倒在地:
“大奶奶啊!您死得冤哪,您把我们都带走了罢……”
徐俊英面色一冷,喝道:“乱嚎什么?你们可看清楚了,大少夫人是个大活人,谁再敢说死字!”
那婆子和小丫头没了声音,急忙在秦媚娘身上一阵摸索,发现少夫人的身体果真是热乎乎软绵绵的,当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转而又喜得捡了宝似的,一悲一惊一喜,两人都快晕了,幸得旁边又有丫头仆妇走来,一起扶住了,才没有跌坐下地去。
秦媚娘被她们摸得不耐烦,不露声色地躲开去,柔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胖婆子楞住了,抢声道:“我的大少夫人,我是您奶娘王妈妈啊,这是翠喜,您的贴身丫头,还有翠怜、翠思……我们这些个都是您从娘家带来的,怎就不认得了?”
哦,是自己人,那就好。
秦媚娘弱弱地说道:“我是不是病得太久?又经此一难,这脑子竟是坏了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胖婆子和翠喜几个丫头抹着泪,徐俊英皱眉道:“翠喜把恒哥儿抱下来吧,大少夫人累了,先扶回房歇着。去一个人,到二门让小厮立即请乔太医来,给大少夫人诊诊脉!先不要惊动夫人们和老夫人,凡事明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