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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自从出了开封府,不管到了哪一处,总有当地官员并乡绅们接着,按理说她自己出没个定数走到哪里就拐到哪里,怎的这些人有未卜先知之术一般,搞得她面红耳赤哪里也不敢久待,倒有些仓皇跑路的感觉,一面想着,看车已行近忙整整衣衫跳下车,朱文清带着众人笑哈哈的迎了上来。
“吾等还以为大娘子又被哪里给抢了去,再不来,咱们就要往各县找去了。”朱文清笑道,看着妇人的穿着比走时更加简朴,以往还戴个钗,如今挽着鬓只用青手巾包了,也难为那些县丞们能认出她来。
林赛玉忙冲众人施礼,笑道:“倒是打扰众位了,小妇人可不敢当。”
那些乡绅们一脸委屈的挤了上来,纷纷道:“大娘子可算回来了。”“大娘子可不许再走了。”其中有一人还哭了起来,吓得林赛玉手足无措,一问才知此人今年麦灾受损最为严重,几乎是颗粒无收,顿时心里也满是愧疚,倒好似自己毁了人家的地一般。朱文清最知晓这个妇人的性子,忙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道:“如今哭什么!早让你们好待大娘子,还让大娘子受人欺而离家,可是怪谁!没得扫了兴!”
有眼色的忙将那人拉去了,自从林赛玉走了之后,他们这些乡绅也倍受县令大人的责骂,除了曹大山,余下的气便全撒到他们身上,见一面就数落一通,只说是他们怠慢了大娘子,骂得这些人纷纷躲在家里,又各自捐了粮出来才好过些。
拥着林赛玉进了城,引来众多人的围观,多数人如今都知道自己这里出了个农神娘子,但见过的不多,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将本就不宽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这场面让林赛玉直冒冷汗,听的围观人有问道:“大娘子,明年种什么好?”“大娘子,明日可下雨?”更是大窘,忙忙的冲朱文清告辞,朱文清尚未说话,身后的乡绅们哪里敢怠慢,忙忙地说备下了宴席,专为大娘子洗尘云云。
“大娘子也是累了,洗尘宴日后也不迟。”朱文清见着妇人慌得不成样子,忙解了围,唤过衙役们开路往十方村送了去。
离了这些人,林赛玉在车里才舒了口气,摸摸湿透的衣衫,自言道:“这份罪可真受不得!”引得赶车老汉只笑,道:“大娘子连娘娘都见过,还怕见咱们这些人?”
林赛玉拿着帕子抹汗,摇着扇子道:“我是乡下人,只在地里混罢了,上不得台面,也受不得那罪!”一行说着随着颠簸的车沿着几乎没有路的山路慢行,越过几道坡,就见位于丘陵平缓处的十方村。
“大姐回来了!”还没进村口,就听一声孩童的亮喊,引得林赛玉忙去看,见村口那株大楸树上溜下一人,而同时围在树下的那些孩童们哄的一声散了,往村里跑去,口中喊着“金蛋他姐回来了!”
林赛玉见金蛋挥着大树枝冲自己跑过来,忙跳下车接了过去,将金蛋一把抱起来,笑道:“哎呀,又胖了,我可抱不动了!”一面蹲下来仔细端详,六岁的金蛋个子已经到了林赛玉的腰间,整日在野地里跑,晒得全身都是黑津津的,露着一口白牙咧嘴笑着,身上穿着极为不搭的盘花织金袍,一角垂下,一角掖在腰间,沾满了泥,也挂的抽丝飘絮的,再看他脖子上套着两只金圈,头上还带了个不伦不类的金冠,不由喷笑,指着道:“你怎的这番打扮?”
金蛋用那破了口子的袖子抹了抹鼻涕,道:“娘做的,说少爷们都穿这个。”
林赛玉笑的直肚子疼,金蛋顿时臊了,拽着她就要好吃的,正闹着见得满村子人涌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妇人穿着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身材滚胖,插了一头的金钗银簪,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林赛玉忍着笑,待走近了看到卢氏脸上擦着厚厚的粉,打了腮红,再也忍不住,喊了一声:“我的娘唉,你这是扮的哪出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那原本就忍着的村人们顿时也笑了,一时间十方村口笑声震天,惊得大树上的喜鹊乌鸦乱嘎嘎的飞。
“好歹也当过几天官家的夫人,跟那些没见识的村人一般,笑什么笑!”吃过热闹的宴,送走探访的亲友,谢过探望的乡邻,曾经的刘家小院,如今的曹家大宅院里挂起四纱灯,引来列数蛾虫,卢氏挽着袖子,跟林赛玉蹲在井台前洗刷碗碟,一行数落道:“这是县里主簿夫人亲自给我挑的布料,做的是京城最时新的样子。”说着那湿湿的袖子指指脸上有些花的粉,“喏,没花钱,主簿夫人送的。说是她娘家舅打南边送来的。”
林赛玉将碗筷放到篮子里,一面忍着笑道:“娘如今也跟城里的夫人们相交了?”一面指着她挽到膀子处的衣袖,“这衣裳可不是做活穿的,带了褶子过水也消不下去。”
卢氏也不在意,搬起一篮子碗筷,往厨房走去,说道:“我穿衣裳,又不是衣裳穿我!”林赛玉便笑着不言语,听前院刷拉刷拉的响,知道是曹三郎在打扫,便拿起一旁的扫走也要过去,卢氏在灶间看见,忙喊道:“你别管了,早些睡去。”“明日又不用早起,我那么早歇着作甚。”林赛玉说着走了出去,被卢氏在身后追上,拉着道,“瞧你一脸的样子,早些睡了养养。”一面打量她的衣裳,皱眉道,“幸亏我想的周全,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裳,不至于明日见了人寒碜!”
“见什么人,值得穿金戴银?”林赛玉掩着嘴笑,“娘,如今还真当起地主老婆了。”
卢氏打了下她的头,才说道:“你回来就好,我正要告诉你,咱们也不往远处嫁了,没得受了委屈娘家人帮不上,如今满城的人家随着咱们挑,我替你看好一家,离得不远,就是城东的周大财主家,一个独苗儿,今年才十七岁,我已经给人说好了,明日就来相相,赶好了年前就能过门,不耽误串亲。”
说的林赛玉拉下脸,皱眉道:“娘,我的亲事,你半点不要插手。”
卢氏将眼瞪得滚圆,大嗓门道:“你说的什么话?怎么,我不插手?还待你自己挑?也不看看你找的什么人家?瞎了那眼蒙了心,白引来埋汰!”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炸雷,吓得母女二人都是一跳。
“今个立秋,打的什么雷!”卢氏嘟囔道,见天上乌云滚滚,暂时放下争吵,忙忙的跑去帮曹三郎收拾满院子的桌椅板凳。
林赛玉被这一声雷炸的耳朵嗡嗡响,抬着头喃喃道:“俗语而已,不至于真的……”话音未落,一阵狂风陡地而起,吹得她睁不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逢灾事李二爷当朝问治田
熙宁十年八月初,接连几下的大雨终于停了,京城的上空青碧如洗,今日丽日当空,白云悠悠,这种天气任谁看了都该有个好心情。但很不幸,对于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来说,他已经被连日来的坏消息打击的焦躁不安,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朝堂上,至于外边是什么样的天气,他根本无暇理会。
“……十七日,黄河大决于曹村上埽,二十六日徐州上报,北流断绝,黄河南徙,汇于梁山泊、张泽泊,分为二支,南支合南靖河入淮,北支合北清河入于海,昨日郑州荥泽报黄河又决,又河北大雨,地方守吏上报,水深到二丈!河阳水涨成灾,沧卫河涨成灾……”侍御史知杂事蔡确手捧的奏折几乎散落一地,急速而诋毁健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冲击着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的心脏。
“损失如何?”皇帝按住眉头,这是他登基以来,听到的黄河最大的灾情,他的神色凝重,让本就有些病态的面色更加难看。
“陛下,目前已有四十五个州县被淹,三十万余顷田受灾,数万房屋荡然无存,受灾人数超过七十万户,总人数达到三百余万!死亡人数现时虽然不能统计,但是以微臣估计,至少有数万。”工部尚书忙忙的出列,在如今已有了几分秋凉的时节,身上的汗湿透了官袍,说不上紧张还是忧伤,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这话让朝堂上一片吸气声,去看旱灾灾情尚未缓解,竟又出现如此大面积的水灾,真是天不佑我朝?当然没人敢说出这句话,而接下来皇帝尚未问责,就有人站出来追责了,云某某部门好大喜功大开水利以至于各地纷纷修葺道路、浚清河道耗费国库华而不实等等,矛头直指向以蔡确为首的坚定新法党,只把本就不是好脾气的蔡确气的浑身哆嗦,挽着袖子就站出来了。
蔡确是什么人?是言官,而且被誉为屡兴罗织之狱的人,按道理此次水患不该由他这个御史台的人上奏,但疏浚黄河、漳河、御河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