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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那些云雨缠绵的“梦境”,教她如何启齿?这个部分的影像也多是模糊的。她不清楚两具缱绻交缠的躯体,女的是不是她自己。
她摇着头,张开神思混乱的眼睛。“伟志,你的电脑时光转换机实验到什么阶段了?”
她突然的问题令他一凛。“你想做什么,小筠?”
她双眸中自进到他的办公室的困惑、迷惘、无措,瞬间减弱,加入了一份他熟悉得不得了的坚决和果敢。
“我想试……”
“不行。”她没说完,他就坚定地打断她。“绝对不可以。”
“会有什么伤害呢?你那是一部时光转换机,又不是搅肉机,难道会把我搅拦成肉酱?”
“可是我不知道它会把你送往何处,过去或未来。万一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就随遇而安。”她倾身拉住他的手,“好嘛,伟志,让我试试。我只是要回到失事当时,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造成这些严重困扰我的声音和影像。”
对於这件事,伟志更不能答应。他怎能让她回去看到她自己尸体不全的惨状?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再说我根本没有把握掌握得住精准的时刻。例如你要回去的是坠毁之前?过程当中、还是之后、而且惨剧已经发生,你回去也改变不了,救不了其他人。”
“我总可以试一试。”
“要是你这一试,把自己放回意外里,再救不回你,怎么办?不行,不行。”他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并把手抽了回来,插进他的外袍口袋。
“你忍心看我为这些无法解释的困扰继续失眠?再这么下去,我会发疯的,伟志。”
注视她眼下因睡眠不足造成的深深阴影,受尽困扰折磨而变苍白、瘦削的瓜子脸,伟志踌躇了。
“我们是好朋友吧,伟志?”章筠继续动之以他们深厚的友情。
“正因为是好朋友,小筠,我不能答应你。你不明白可能的后果,而我无法对不能预知的结果负责。”
“不要你负责。”
“胡说!你要用我的机器,它还是一部尚在研究阶段的未完成机器,我当然有绝对的责任。”
“向博士,国家科学研究所所长来电。”空中传来他的电脑电话语言输送讯息。
“谢谢,我到一号电脑室接。”伟志回答。
“一号电脑室转接中”
伟志站起来。“我要去接个电话,小筠。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章筠是个绝不浪费时间,也痛恨浪费时间的行动派,她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必定全力以赴,从不轻易改变。而她知道要说服伟志让她试他的时光机,他说不行,便没有折衷余地。他和她一样固执。
固执和坚决的意志是他们两在各自的工作上获得无人可比拟的成就的主要因素。
伟志发明并完成构筑时光机时,章筠曾有幸进入他的新实验室,看见过那部宛似太空梭火箭的时光机。他一离开办公室,章筠半秒也没耽误地立即起身也走了出去。
她来到时光机所在的实验室空气压缩门外,凭她细密的观察力和记忆,她在电码表上按下上次她看见伟志作用的六个英文字母密码。门无声地开启,她吐一口气,走进去,再由里面的同一型电码表按另外七个英文字母,门消然合闭。
转身,她面向成圆弧型的精密电脑操控室。那座时光机就在玻璃围墙外,一个同样用超精细玻璃纤维围着,有着巨型车厢的密室里。
她知道除非有人由里面解码开门,伟志或其他知道开门密码的人一时还进不来,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当然,伟志是创造这间密封实验室的人,一旦发现她不见了,而她的铁龙还在外面,他一定想得到她在这,他也一定有办法让他自已进来。
章筠尽管着急,仍冷静地寻找如何启动及操作时光机的电脑按钮。在主控室和时光机之间来回走了几趟后,她发现所有启动系统都要在主控室操作完毕。那就是说,她得启动所有按钮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时光机。
她试了几次,决定可行了,便开始按下几个主控钮。实验室门打开,伟志冲进来时,她正要按AutoStart。
“小筠!你疯啦!”
惊慌间,她一手按下“AutoStart”却在转身时,另一手拂过了定时数字钮。灵敏的触键按钮在她轻轻拂触过时,数字竟然变了。而她不知情地飞奔向时光机,跳进机舱,砰地拉上轨门。
“等一下……老天,小筠……”
一切都仅发生在眨眼间,她动作快得惊人,伟志喊都喊不及,更别提阻止她了。他奔到主控电脑前,瞥了一眼液晶萤幕显示器,脸色变得灰白。
“上帝,章筠!你在搞什么呀”
液晶萤幕上显示她要去的年代,竟是“一九九四”。
第一章
一九九四年台北·金瓜石
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车子里也潮潮的。娄以初放下车窗,湿冷的空气立刻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他只好把它升回去。恩慈怕冷。恩慈不喜欢下雨天。
雨昨夜不知几时停了,山里弥漫着湿雾。恩慈喜欢雾。
但恩慈不在了。
是忽地汹涌而上的悲伤,还是刚才冷风吹进来的雾湿了他的双眼,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几个星期来,他哭得视觉都麻木了。
但愿他的知觉也麻木一些,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但是这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初视之为对他的惩罚,所以他也不很在乎。
他不再乎的是他如此的想念恩慈,然而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不到四点半他便起床,五分钟之内,他穿好了衣服,坐上了车子。趁夜出发,从阳明山的山路驶往瑞芳,一方面避开周日假期可能有的车潮,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恩慈喜欢在山上看晨光降临在山头,那种清澈透明的光芒。
以前他们常常如此,在星期六凌晨驾车离开他们在阳明山的家,沿山路直驱瑞芳金瓜石,在那度周末。
金瓜石是恩慈出生、成长的地方。她母亲现在还住在那。恩慈出了车祸之后,以初仍然每个星期来,只是他不再在那过夜,也不去探望他岳母。他到山上恩慈的墓碑附近盘桓一天,便独自回阳明山。
晓色升起时,阳光意外地,却是如他所期望的,灿灿露了脸。
“恩慈,你看,太阳出来了。”他向身旁空空的座位低语。
座椅上放了一把草莓果花。
他们有一年去纽西兰度假时,在花市看到这种花果形状有如许多小颗粒草莓密结在一起的罕见花科,嗜爱奇花异草的恩慈向花店主人买了一包种子,回来居然种活了它。
很多属季节性、一年只开一次的花,而且有些花性不适宜台湾的亚热带气候,到了恩慈手中,便毫无顾忌地盛开得满园满处。
因此他把她的墓碑立在她老家后面的山上,让她永远地沐浴在她酷爱的大自然中。
以初对亡妻的感情,就像“西雅图夜未眠”那个丧偶三年、依然挚爱妻子的男人。对以初而言,恩慈并没有死,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以初如此告诉自己,如此深信。
他爱的恩慈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他们将会如以前一样相爱,所有的不幸都没有发生,他的恩慈会回来的。
“我说过我会等你,恩慈。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等你回来。”
章筠跌了个七荤八素。她隔了一会儿才自停止冒金星的眼睛看见一片蓝天,接着阳光亮得又使她几乎眼盲。她闭着眼睛坐起来,再张开眼看她降落在何处。
眼前的景致美得令她发出一声轻叹。巨人般的群山环绕,阳光在山峰镶上了金色光芒,密密的森林,野花遍地,四周宁静而安详,连风都是轻轻拂过。仿佛听到水流声,章筠从半干半湿的草地站起来,往前走。
山谷间一条窄长的溪流蜿蜒而下,反映着阳光的水面像一条蓝色的宽锦带。她这一起来,走了几步,才发现她降落的地方只消有了点点差池,她就有可能坠落山谷而跌个粉身碎骨。
她轻喘一口气,再次举目四望,一种升自心底的奇异感觉笼罩了她,在她脚下这片原野,她周围的山与树林,这整块由七彩缤纷的五颜六色拼成的大地,甚至俯视着大地的阳光,都和她有着亲人似的亲密关系。
也许这种熟悉感,是因为她的确来过这——当她上次“降落”的时候。这表示她来对地方了。
章筠感到一阵松弛。嗯,运气还不错。
她开始缓慢地移动脚步,试图寻找蛛丝马迹。问题是,她不能确定她要找什么,因为她不知道她降落的时候,是飞行巴士坠毁前或之后。
她走回到她落地的地方。不经意地瞥见一块石碑。章筠蹲下来。石碑上刻有字。
爱妻凌恩慈驻足生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