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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挂号。”
“挂号?”
“看医生也要挂号吧?我挂了号,当他和女朋友分手,便轮到我了。”
“万一他们不分手呢?”
“那么,挂号也没损失呀!”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就是那天晚上啊!我安慰他的时候,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样子很忧郁。原来他忧郁的时候是这么迷人的!我喜欢忧郁的男人。”
“你不是说只谈快乐的恋爱吗?”
“我喜欢跟忧郁的男人谈快乐的恋爱。”她修正。
“我跟他住了这么久,可没发觉他忧郁呢。”
“他迷人的地方还包括他做的菜。”葛米儿一边吃着螃蟹脚一边说:“我希望每天工作回家之后有一个男人已经准备了一盘美味的食物等我。”
“那你可以找一个菲律宾男佣。”
“不一样的。自己喜欢的男人做出来的菜,才有爱的味道,可以忘记所以疲倦。”
当杜卫平从厨房出来,走到我们跟前,葛米儿连忙站起来,把那顶厨师帽交给他。
“送给你的。”她的脸羞得通红,说:“你戴来看看。”
原来她也会脸红的。
“喜欢吗?”葛米儿问杜卫平。
杜卫平戴上那顶厨师帽,表情尴尴尬尬的。他一向很少用这么鲜艳的颜色。
“很漂亮。谢谢你。”他客气地说。
“煎鹅肝的时候戴这顶帽子最适合不过了。”我笑笑说。
杜卫平灿然地笑了:“是的!”
他把帽子摘下来,问:“你们还要面吗?”
“今天够了,我明天再来吃。”葛米儿说。
“那我进去看看有什么甜品。”
杜卫平走开之后,葛米儿连忙问我:
“他看来喜欢那顶帽子吗?”
“对他来说,好像太娇俏了。”
“是吗?我觉得跟他很衬。”
“你明天还要来吗?你也不用天天来挂号吧?”
“我也不可以天天来,下星期便开始要为演唱会练习了,要跑步练气,练歌,演唱会之后要拍电影,我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很寂寞啊!”她可怜巴巴地说。
“他不适合你的。”我说。
葛米儿忽然定定的望着我,说:
“你不是也喜欢他吧?你好像不喜欢我喜欢他。”
“我要是喜欢他,早就已经喜欢他了。”我说。
“可能是我告诉你我喜欢他,你才发觉自己也喜欢他。”
“你喜欢他,便觉得所有女人都喜欢他。”我说。
“假如你喜欢他,我便不跟你争。”她扬了扬眉毛。
“我怎么跟你争呢?你是名歌星。”我赌气地说。
“但是,你跟他住在一块。”她酸溜溜地说。
“你也要搬来住吗?”
“那又不用。”她咂着嘴巴。
“我不喜欢跟人争的。以前没有争过,以后也不会。”
“那么,他是我的了。”
“你现在只是挂号。”
“但你没有挂号。”
“我从来不挂号的,我不会再爱上忧郁的男人。”
“那便一言为定了。”她喜孜孜的说。
我低着头吃螃蟹脚,觉得好像被葛米儿冒犯了。我不该怪她,她只是想确定我们是否喜欢了同一个男人。我们是曾经喜欢同一个男人的,这也许是我妒忌的原因吧。可是,我仍然坚持,杜卫平是不喜欢那顶帽子的,他戴上帽子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我了解他。
16
“那天你离开我家的时候,贝多芬有没有拉着你不放?”葛米儿突然问我。
我笑了起来:“它又不是人,怎会拉住我不放?”
“那就奇怪了,最近我每次外出,它也依依不舍的咬着我的衣服不放,神情让人好心软。今天,我的裤脚便全都是它的口水,好辛苦才可以把它拉开呢!”
“它会不会患上分离焦虑症?我看过一本饲养宠物的书,原来狗也有分离焦虑症的。”我说。
“你是说它舍不得和我分开?”
“嗯。每当主人外出,狗儿便会感到恐惧和不安,甚至感到自己跌入无底的深渊。它们是受不起分离的打击。”
“但它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它长大了,它爱上你了。”我笑着说。
“我以为只有人才会患上分离焦虑症呢!”
“我也以为是的。”
“那有什么办法?”
“试试临走前给它一点美味的食物吧,美食可以使它暂时忘记思念的痛苦。”
“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呢?”
“不要每次外出也好像跟它生离死别似的。”
“我没有啊!”
“或者你可以放点贝多芬的音乐给它听,分散它的注意力。但是千万别放你自己的唱片,这样它会更舍不得你。”
“如果这个方法也不行呢?”
“那么你可以打电话回家跟它聊天,让它没那么孤单。”
“这也是个办法。”她点点头。
“还有,专家说,主人可以试试打开门出去之后,马上又回来,这样重复做二十次,它习惯了,便懒得理你。”
“什么?二十次?”
“或许三十次!”
“离别是没得练习的。”葛米儿说。
是的,人生的乍然离别,常常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有谁能够为离别练习呢?倘若可以练习,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和思念。
17
家里那张沙发是杜卫平从旧居搬来的,已经有点残旧了,他想换一张新的。我们从IKEA这一年的产品目录中选中了一张布沙发。那张布沙发的设计很简单,看上去软绵绵的,让人很想倒下去。
星期天的早上,我们到铜锣湾的IKEA买沙发。产品目录里特别推介和做特价的货品,通常很快便会卖光,我们也很担心那张沙发没有了。
我们来到IKEA,很有默契地,首先跑到放沙发的角落,那张布沙发竟然还剩下两张,一张是鲜黄色的,一张是深蓝色的,我和杜卫平同时跑到那张深蓝色的沙发坐下来。
“很舒服!”我兴奋地说。
“家里放得下吗?”杜卫平问我。
“你不是已经量过了吗?”
“实际可能会有点出入的,再量一遍比较安全。”他说。
我们拉起卷尺量度那张布沙发。
“怎么样?”我问。
“刚刚好,再大一点便不行了。”
“那你去找售货员,我坐在这里,免得沙发给人买了。”我说。
“嗯!”他把卷尺抛给我,跑去找售货员。
我一个人守住沙发,看着人们打我身边走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触。我谈过三段恋爱,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男朋友陪我逛过IKEA。那年买了房子,也是我一个人到IKEA买家具的。
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逛IKEA也许不算什么,有些女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跟自己的男人逛过IKEA;可是,能够一起逛IKEA,是代表一些什么的。
琐碎的生活,也是爱情的一部分。关于这部分的记忆,我竟是如此苍白。我以为自己跟三个男人谈过恋爱,也许,我只是一直在跟自己谈恋爱。我们拒绝琐碎和平凡,后来才明白自己的缺失。
跟心爱的男人用卷尺量度一个衣橱的大小,拣一盏灯,甚至只是挑选一条漂亮的窗帘布,竟是我此刻最向往的幸福。
18
杜卫平带着售货员回来了。
“这张沙发还有一张新的。”他兴奋地告诉我。
“太好了!”我说。
每次看到喜欢的东西时,最泄气的,便是对方说,现在只剩下陈列品了。那么,到底要还是不要呢?那一刻,小小的庆幸和小小的遗憾,同时在心里交战。
“你还坐着干什么?”杜卫平问我。
“喔--”我站起来,“太舒服了,舍不得起来。”
“我去付钱。”他微笑着说。
他拐了个弯,背影在我眼前消失。我和杜卫平相见的时候,大家的年岁还小,我们相逢的时候,大家已经有了一些经历。我一直以为他还是我童年的玩伴,就在这一刻,我才猛然发现,他已经长大了,有一个沉厚的肩膀。他不会拒绝琐碎。
19
我们在IKEA旁边的冰淇淋店坐了下来,要了一大桶家庭装冰淇淋。
“你确定你要吃下一大桶?这里可是五到六个人的分量!”杜卫平说。
“以前每次经过这里,手里都是拿着大包小包的,很想吃也没法停下来,现在想把以前的都吃回来。”我说。
我们分享着那一大桶冰淇淋的时候,我问杜卫平:
“你喜欢葛米儿送给你的那顶厨师帽吗?”
“没有厨师会戴这种帽子吧?”他笑笑说。
“人家是特别送给你的。”
“你喜欢的话,拿去吧。”
“我才不要。”
“她为什么要送那顶帽子给我?”
“也许她喜欢你吧。”
“不会吧?”他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喜欢你有什么奇怪?你喜欢她吗?”
“我?我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