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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导以为他们在搞班对,不止一次暗示他们要“谨慎”一点。有一次还打算找他们俩上一堂“有套无碍”的健康教育。那真是太丢脸了,好在她找藉口规避掉那次的午休座谈。
同学们也以为他们是一对,经常拿他们的“感情”做文章。
真是很烦人的事,她也懒得解释。所幸小镇居民不多,大多同学都是以前就认识的熟面孔,只有少部分是新面孔,因此解释起来还不算太费力。
但难道,男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能存在真正不变的友情吗?
她不懂。也不愿意认输。
她想他们之间,只要有人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他们的联系就不会断。
而她习惯当那个比较坚持的人。
她知道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地想要对他们之间的“差异问题”视而不见。
所以她不打算对于他们靠近时,身体所产生的热度做太多的联想。
毕竟又不是没这么靠近过。小时候他们还经常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好多次勒。
只不知为什么,当他靠近她耳边说话时,一股莫名的悸动便缓缓地在体内形成,今她忍不住颤抖。
“会冷?”他试着靠近她一些。
“不冷。”她闭着眼睛说,但不介意他想把温度分给她的友爱之举。
“真的?那么我现在要放开手哦。”他缓缓地放开遮住她双眼的手。“等我从一数到三,就张开眼睛。”
“好。”感觉到他离开她身边,失去了他的温暖,她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她听见他数到三,就睁开眼睛。
只见一束束的星光伴随着爆炸的声音从天际坠落。
满天的花火,如梦般在黑暗的天空中,为她十七岁这一年写下绚烂的记忆。
不知何时,他来到她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
他鲜少主动,然而她不及细究原因,只觉得满腔快乐几乎就像那星光般的灿烂花火一样,在胸中爆炸开来,一股强烈的情感涌进她的心中。
“娃娃,生日快乐。”
他燃起一支仙女棒递给她,真如他所承诺般,为她摘下了星光。
她捧着满手的星光,为那耀眼的光芒惊奇而迷醉。
根据小妈所说的,她在夏至日的夜里出生。慈爱育幼院的院长在夏至夜里在育幼院门口发现刚出生的她;三年后的同一天,她第一次遇见大爹和小爹。
“为什么是今天?”她轻声地问。她下礼拜才生日的。
他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同看着仍在燃放的花火,眼神好温柔。
“因为我觉得今天很适合啊。”
适合做什么?当时她满腔的幸福让她没有追问。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意思是:适合道别。
一个礼拜后,夏至日到来的那天,他离开了她。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充满了欢乐与忧伤。
如今想来,那些欢乐,或许都是忧伤的前奏。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今年该是第十个不过生日的一年。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黄昏玫瑰好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抬起脸庞,看着官老爷那张在年轻时候应该与他极为神似的脸庞。这就是家族遗传吧。
不像她,她跟小妈其实一点都不像,小妈是个大美人,而她……唉。
“想说什么?小姑娘。”官老爷似乎读出她的思绪。这老奸巨猾的老头!
她抿了抿嘴。“信不信你孙子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一拳打扁他?”
老人只是似笑非笑。其实他是在笑吧,只是平日疏于练习,看不出那是笑容。
“我想那也是他应得的吧。你打吧,我不会阻止你。”
“你……”娃娃叹了口气。“算了,别再说了,官老爷。”忍不住又嘀咕道:“现在全镇的人铁定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蝉联夏日镇十大麻烦人物二十年来,有时她还是会不习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关注。特别是有时候,人还真他妈的需要一点隐私的哩。
话说回来,“隐私”在这镇上到底存不存在,本身似乎就是个满值得检讨的问题。
第四章想要隐私?那么就别选择住在小镇。
——摘录自一篇小镇生活品质的调查报导
午后的小夏岭山,蝉声聒絮,绿意盎然。
一辆计程车停在山下,不久,通往山坡项的小径上,一个人影正缓缓地移动着。这人走得不快,但步伐很稳定,直走到山顶处才停下来。
大橡树百年如一日地张着强壮的枝叶,守护着山岭下的夏日小镇。
“我回来了。”树底下的男子轻轻抚着橡树的枝干。
一阵微风吹拂过树梢,风中彷佛有个女子轻轻的笑声。
一踏上位于小镇边界的小夏岭山,过去曾经熟悉的许多感觉就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像是曾被剥离的血肉再度附着在骨架上,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为那剧痛发出无声的呐喊。
他想像过很多次关于回来的场景,只是从没想到,当那股曾被自己强迫剥离的熟悉感一一回到身体中时,会痛得那样令人想要掉泪。
他回来了。
当年离开时,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地方。
而日子一年一年地过去,睽违十年,他终究还是无法抵挡那股催促他回来的力量,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有些憎恨的地方。
当然,在诸多的记忆里,不全是痛苦的。有时,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将那份不愉快的经验想像得太过,以致于失去了面对它的勇气。
终于还是回来了。不过,会被揍得很惨吧?
依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把他扁成猪头,恐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当年她说得很清楚,如果他真选择一个人离开,那么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那不是开玩笑的话。他一字也没忘,也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怎样巨大的风暴。
天底下有哪个人会这样愚蠢,明明清楚会被扁得很惨,却还是回来受死?
不止一次,他问自己,真有必要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回到这个多年前他曾经也是不止一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吗?
他找不到答案。
手掌下的大橡树与这片山岭,曾经是他的避难所。他喜欢来到这里,想像自己有一天会越过这座山,到山的另一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不需要太大,小小的就好。他只要一个小小的,能名正言顺属于他、也接纳他的地方。
十年后,他得到了过去的他曾经想要拥有的一切。
成就、财富、地位……可却不明白为何当夜阑人静时,他会为自己辛苦付出努力才拥有的一切感到心碎?
当年他毅然决然离开这个属于别人的小镇,不就是为了换取那些梦想吗?
为什么当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所有过去想要拥有的一切时,却还是在那些回忆的梦里,梦见最后一次争吵之后,她对他说过的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走?”她问。
“我已经决定了。”他说。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那么就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她最后告诉他。
那不是他想听见的话,但是他还是走了。
他以为他做得到。以为能忘掉这里的一切,从头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去建构长久以来的梦想,获得自由与归属,即使那意味着他必须忘掉一切,以免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失败。
他真傻,竟然以为他真的做得到。首先他就无法忘掉她不是?
当年他刚离开时,曾经陆续寄过几封信想要挽回己然决裂的友谊,但寄给她的信,全都石沉大海。
怀疑她根本不看信,于是他改将信寄给她最好的姐妹淘,却在不久后收到一个回讯。信中,小月只提到,娃娃根本不愿意看他的信。那个回音像是一把刀,将他们唯一一条联系的线给彻底切断。他忘了自己为何不再试图与小镇保持联系,大概有一点赌气吧;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最好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毕竟他有新生活要适应,而一个人在国外过生活并不容易。
日子久了,他以为自己总该可以忘了。
但每当才出现这样的念头,记忆中那个女孩便又会出现,回旋不去。
不管试过几次,她总是留在他最深的梦境。他的每个梦里都有她的存在,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将之挥开,毕竟他只剩下在梦中才能忘情地思念。
有时候,她会以六岁的孩童面貌出现。
有时候则变成十来岁的少女。
还有时候,他还彷佛梦见成年以后的她。
虽然看不清楚脸孔,但他知道那仍然是她。
尽管在梦里他时时见到她,但在现实生活里,他却不敢知道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深怕……怕些什么,他总不敢深入臆测。但他知道,若不是前些日子意外地在唐人街的书店里看见了一张不知怎么流传到小镇外的太阳报,报上刊登了一则租屋启事,他可能不会决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