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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有你这么跟爷讲话的么?礼也不讲一个。”十四佯怒道。
采青唏了一声,“说不过奴婢,又拿爷的身份来压。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对了!这才算给爷留面子嘛!”十四拉长了声调。
“孩子都几个了,还没个当阿玛的样子。”我笑着伸手拉十四,十四接过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
“始终是你这里松泛些,在家里还不也得端起架子来,能选择,我也当采青好了。”十四微微抱怨道。
“也没非得要你端架子,到底是你的家。”
十四叹了口气,“锦荷的脾气你也领教了,我也懒的管她,今儿个给你难堪了。”十四手伸过来,想要抚我的头发,被我避开。
“是有好些年没见了,认错也是难免,采青的话你别放心里去,她是一心护我。”我安慰道。
十四苦笑,“何苦来解释,谁还多心了不成?”
“你知道就好,锦荷也是委屈,你撒开手不去管了,让她怎么撒手,她嫁给你,还能再为别人操心不成,略微对她好些,你也可省些心。”
“算了,不跟你讲这个,没的让你烦心。看她们都打点好了,咱们这就走,你也急跟什么似的了。”十四笑着拉我起身。
一同去别太后,自然是殷殷嘱咐!
第 47 章 (上)
此后无别事,再也不肯多踏出佛堂半步。
因康熙和太后一向畅春园中起居,宫中便也不常有人来。只偶尔馨兰会抽空带弘昌和阿欢过来,钮钴禄氏也带弘历来过一两次。余者皆不大见,倒省去许多口舌。
年末的时候忽然有惠儿托人带给我一套锦衣,书信中提及夫家,倒是一派满足之意,更是怀有六甲,大概到得另年六月分娩,无论男女,富察家并无多盼孙男之意。
采青给我读信的时候满腔的欢喜,又拿起锦衣给我试,忽然停住,“惠儿姐姐记的你从前身形,不知你现在瘦多了呢!”无限哀婉。
“不是说这几日长了肉,怎又说辞?你倒比我要求的多!”我笑着脱下锦衣,“也看不清楚颜色,说不准也不是我这年龄能穿的。惠儿是有福的,但愿你将来也有此福气。”
“是格格喜欢的蓝,惠儿姐姐明白格格喜好,可作日常穿的,不过你要再长些肉才行。”采青情绪有所好转。
我点头,“那就放着吧,咱们不大出门,旧衣也还穿不完。”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边门响。
外间红袖张口回道,“回格格,十三爷跟前儿的苏和来见格格。”
我神色一紧,下意识地认为是十三出了状况。
急急地往外走,采青忙从后拉住,“格格慢点儿,说不定只是送东西来。”
刚走至前厅里,就听苏和请安,语气平常,心才安下一半来。
“什么事儿你来,你家爷可好?”我略镇定了一下方问。
“回格格,我家爷很好,爷叫苏和问格格好。爷送了几本书给格格,怕别的奴才弄坏了,就让苏和来送。”
“哦?”我放心一笑,“是什么样儿的书,还非你来?”
“奴才这就给您搬进来。”说着便听到苏和唤人进来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响后,采青扶了我到旁边桌子边。
“还真是看不懂呢!”采青纳闷地咦了一声,然后引着我的手去摸那书。
手指底下先是一片粗糙,凹凸起伏,心内忽然明朗,翻开内页,从上到下摸过去,“不思量除非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马致远的《汉宫秋》”
又抽出另一本来,“暖融融的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长亭送别》,王实甫的。”我轻笑出声来,“让十三费这么多心!”
采青早讶异着问,“格格怎么摸一下就知道了?”
“记得我那天跟你讲过盲文?十三大约在外边听到,他竟有心,这书看样子是用针扎出来的,得费多少功夫!”
采青大概也试着去摸,“果真是呢,我真吓了一跳,以为格格看到这些眼睛好了!”
“苏和,回去告诉你家爷,若黎无以为谢,只到时也尽力完他心愿而已。”
“奴才先替十三爷谢过格格。”苏和应声答道。
采青在一边儿笑,“我们格格谢十三爷,又不是谢你,你为的什么乐的见牙不见眼?”
苏和嘿嘿地笑,“格格喜欢,我们家爷自然就喜欢,大家高兴,岂有苏和不高兴的!”
“是了,告诉你家也我很喜欢。”我点头道。
苏和走后,采青指使人将书放到我卧室手边易够的着的提防,“到底是十三爷细心,十四爷也对你好,但绝想不出费这番心思来。”
“各人性格不同!受这许多恩惠,真不知如何还呢!”我叹道。
“正经要咱们还,也不用费这么大力。还不是念着格格的心,有几个真心对他们好的。大约这就是将心比心了!”采青轻声安慰道。
我点头称是,“到底是惭愧的。”
康熙五十六年,皇太后薨!举国三年禁舞乐,忌婚嫁!
睡梦中感觉自己漂浮起来,四周是无尽的白,并不刺眼,太后和苏麻喇姑在云端朝我笑。我问,“可是等我?”
她们俱都笑着摇头,“你不必随我们去!”
是六月初六,我坐窗前听采青吩咐其余宫女太监翻晒衣物书籍,一院子人忙忙叨叨,比平时热闹许多,大概是我平日喜静,他们都不敢大玩,今日松了禁忌,都敞开了说笑,连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
已是下午时分,他们忙着往回收了,这个挡了那个的道,那个碰了这个的手,笑着叫着,突然就停下来,一丝气儿都不见了。我听去可疑,便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无人答我。
正想起身出去辨个究竟。
就被人从后边抱住,肩上瞬时多了一个下巴。
我略微直了直身子,皮肉在冰凉的铠甲里艰难的舒展了些,才笑道,“我再经不得你几次这般吓唬了。”
“嗯!”十四不吭声。
“打园子里来?也不把这个换下,天儿这么热,身子骨再硬朗,也得防着暑气。”我继续说道。
十四仍旧不放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
“你哪里给机会?先没被你吓死,这会子也快被你给勒死!”
十四嘿地一笑,松开臂膀,“一口一个死不死的,我可是刚从战场回来。”
“是的,我们的大将军王!”我打趣道,“喔!给我炫过你这身铠甲了,这会子可要让他们歇歇?也凉快凉快?”
“你还是没拿你当回事儿!正经作了将军,你仍不忘浇我凉水。”十四边解掉身上重物,边抱怨道,声音却是喜悦的。
“想听好话,外头不是排山倒海的!”采青已端进茶来,接过十四铠甲放置了。
“再去打盆水来,他满身的汗味儿!”我吩咐采青道。
“有劳采青姑娘!”十四杨声答道。
采青拧好了毛巾,递到我手中,我转手给十四,十四却把脸凑到我身前来。
采青笑着出去了。
我摸索着给十四擦了把脸,“你是大清国的功臣,却来劳累我!”
十四接过毛巾自己擦了几下,便扔进水盆里,朝里走了几步,一头栽到凉榻上。
我走过去,在塌脚上矮身坐了。
“累吗?”我问。
“还好!”十四仰身长舒了一口气,呼吸都听出是笑着的。
“真真是立了功了,喘气儿都不和人一样。”我笑道。
“你少打趣我。”十四侧了个身,把一只手搭到我肩上。
我突然闻到一股略带辛凉的霉味儿。便问道,“什么味道?”
“你不是说汗味儿吗?”十四笑着拽了拽我额前头发。
“像橘子发了霉?是不是你蹭到什么了?”
“喔!”十四哦了一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拿了个东西吊到我脸前,味道更重了,“大约是这个,一路急赶,想是泛了潮气,以前都是小心的。”
我接过东西,却是菱形香囊,闻了闻,那年他非要我做的香囊,做好了又问香来装,我嫌香味道太俗,他便将吃完的桔子皮来装。计算不清日子,二十年也有了,不知旧成什么模样。
我柔声问,“怎么还放着?颜色肯定褪的难看,你一个阿哥,戴着多不体面。”
“我一直戴在里边,颜色不怎褪,你再没给我做过第二个,只好一直戴它。”
我鼻子有些酸,“那里边东西也该换一换。不早碎了沫子!”
“舍不得!”十四接过去,低低说了句,“就它还是先前的味道,还没变!”
我不吭声,十四拿手臂围了我脖子,“你先前总说我爱显摆,我那时一心要显摆出名堂给你看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带兵到戈壁,满眼都是沙和石,满脑子却都是你,我想,你肯定喜欢的。我还是没能显摆给你看见!”